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李清歌骤然感觉到自己的头剧烈疼痛了起来，眼皮也似乎有千斤重，他强撑着想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情况，眼睛却像不受他的控制一般，怎么都不听使唤。

“要送老板去精神病院？”叶一凝声音里面有些迟疑。

“一凝，不能心软。”林程的声音感觉上毫无恶意，听在李清歌耳朵里却仿佛一条眼镜王蛇哧哧吐着信子：“他现在还只是刚有点不太对劲，赶紧送了精神病院，说不定就治好了呢！一凝，你总不想让他真正成了变态吧？”

“这……”李清歌听出叶一凝有几分犹疑，这样听来，只要林程再多劝几句，她就会被说服，毕竟李清歌心里清楚，叶一凝极为担心自己会成变态，到时候闹一个自相残杀。

不。李清歌想，不能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他心底本能的觉得若是在精神病院里，会遭遇到很可怕的事情。

“一凝？”林程开始催促了，李清歌急得后背都冒出了汗水，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

“好吧……那就听你的……”叶一凝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清歌，咬一咬牙也下了决心。

不行！剧烈地不安涌上心头，李清歌在心里喊：“帮帮我！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我只是一张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鬼脸。”缩在李清歌心底的鬼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用了我的身体这么久我除了吓吓你之外毫无办法，在真正的恐怖面前我孱弱不堪，现在你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你指望我能帮什么忙？你觉得我对付的了哪一个？”

“我没跟你说话！”事急从权，李清歌不得不立刻怼回去——他平时对鬼脸还真挺客气的，甚至算的上让着它。

那你跟谁说话？这小子莫不是真的变态了？那刚好，看他病要他命，趁此机会正好把身体弄回来！鬼脸正满心欢喜的盘算呢，毫无防备下，耳边突然响起“哈”一声。

鬼脸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张脸也能被吓跳起来，猝不及防之下，它吓得差点弹出李清歌的身体，口不择言大骂道：“什么鬼突然冒出来？鬼吓鬼吓死鬼的你知不知道！”

“帮帮我。”李清歌的声音又响起来：“哥哥。”

“清歌。”刚才那个“哈”一下的声音在说：“你死了不好吗？死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你何必一直挣扎？”

“团你个头！”鬼脸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清歌这么凶骂人：“傻了吧你！爸妈活的好着呢！少触他们霉头！”

“我觉得你是该送精神病院。”那个声音叹道：“都这么久了，你还不肯接受现实吗？我怎么会在你身体里的？你觉得爸妈在哪里？”

“爸妈在家里！”李清歌心头涌上一阵无名火，他大吼了起来。“我前几天还跟他们打电话了呢！妈还说等我回去给我炖汤喝！爸还等我回去陪他下棋呢！李清许！我知道你心理不平衡，但是你别用爸妈来胡说八道！”

鬼脸听这对兄弟吵架听的津津有味，却没想到做哥哥的李清许脾气极大，他见说服不了李清歌，居然找帮手！

“爸，妈！”他喊道：“你们看看你们小儿子！他发疯了！”

“清歌……”

“清歌啊……”

很快，李清歌身体里又响起两个苍老的声音，鬼脸简直不可置信，他心说李清歌身体里居然住了这么多邻居吗？他平时怎么一点没察觉？

它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同邻居们打个招呼，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悲伤，那悲伤太过沉重，导致它身为一张鬼脸，都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与之同时，李清歌猛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耳边响起一个并不熟悉但是很和蔼的声音，他脑中昏昏沉沉的，只感觉下一秒又要睡过去，李清歌心里知道自己不能睡，他握紧拳头，指尖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一定的清醒，竭力睁大眼睛去看。

触目所及是并不熟悉的环境，大片白色的墙壁，他斜靠在一张墨绿色的半圆形大沙发上，沙发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长发盘在脑后，化了很职业的妆，看上去干净利落。

“这是哪里？”李清歌虚弱地问，他只觉得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下意识四周看看，发现身边并没有林程和叶一凝，可他刚才分明听见他们说话，看来也是在梦中？

“这是我的心理诊疗室。”女人说：“我想林程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叫benedikt。”

“你是……林程说的那个心理咨询师？”李清歌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臂撑了两下没撑动，他感觉自己浑身虚弱无力，只得就这样半躺着，叹口气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的问题林程也对我透露了一些。”女人说：“据我看来，你有严重的幻想症，谵妄，还有暴力倾向，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接受心理治疗。”

“我有这么多心理问题？”李清歌觉得自己在听什么笑话：“你光看我睡一觉，就能看出来这么多？”

第20章 心理咨询

“你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心理大师笑了笑：“李清歌，你在大马路上发病，抢夺正在行驶中的汽车方向盘，差点引发一场重大车祸事件，林程好不容易把你控制住送到我这里来，你在接受心理咨询的时候突然发狂，又差点把林程掐死，再后来你就晕了过去，像你这种情况，心理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李清歌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benedikt，对她所说的一切他都毫无印象，瞳孔中映着女人一张一合的红唇，他心里突然出现一股暴虐的冲动，想要扑过去把她的嘴撕裂，让她再胡说八道！

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的时候，李清歌心里就是一惊，他想这样不就证实了女人的说法，他有暴力倾向？那幻想症和谵妄又是怎么回事？他抬手想按一下太阳穴，却发现自己手臂酸软到连这个小动作都很难做到。

“叶一凝在哪里？”李清歌心里极为不安，他本能的问。

这个时候，李清歌心里对林程已经有了防备，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叶一凝，他希望叶一凝能出现在身边。

可是，benedikt只是看着他，脸上露出怜悯的笑。

“你在笑什么？”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李清歌又激动起来，他的手颤抖着，如果不是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会扑过去撕碎那张脸。

“现实中并没有这个人。”benedikt说：“李清歌，叶一凝是你幻想出来的，活在幻想中能让你忘记痛苦，但是当这幻想侵入的越来越深，你就会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不可能！”李清歌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叶一凝……一凝她绝不是我的幻想！”

“李清歌。”benedikt笑了笑，她的眸子微微垂下来看着李清歌，瞳孔显得暗而阴沉：“你好好想一想在你遇见叶一凝他们之后发生的那些事，那是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吗？”

李清歌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benedikt的话很有道理，遇见一凝他们之后发生的那些事……那些恶意……现实中真的可能存在吗？

“你在你父母和哥哥出事后，就幻想出了一些不存在的地方和不存在的人。”benedikt说：“这是你内心拒绝接受事实出现的心理投射，由于你父母和哥哥出事的时候画面太血腥，状况太惨，所以你的幻想以恐怖诡异居多，虽然你从中得到了内心的松懈，但是继续这样下去，你也会被所谓恶意同化。”她笑了笑：“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我会治好你的。”

随着benedikt的话，李清歌脑中居然出现了父母和哥哥出事的场景，场面这样真实，他脸色瞬间惨白。

“你想起来了？”看着李清歌的样子，benedikt微微一笑，眼底的恶意被很好的掩饰了：“你父母出事后，你不能接受，为了不让你崩溃，大脑的保护功能自动开启，屏蔽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我们心理学上认为，人还是要直面现实，才能克服心理问题。”

李清歌置若罔闻，他全副心力都用来对抗脑中的画面，在benedikt看来，这一刻面前的青年极为脆弱，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

“好了，你休息一会。”见李清歌不搭理，benedikt也不以为意，她说道：“我还有事，我要先出去一下。”她不等李清歌回话，自顾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回头说：“对了，为了防止你发狂伤人，我给你用了一点镇定剂，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嫣然一笑：“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是“一些”镇定剂？住在李清歌身体里的鬼脸心想，这镇定剂只怕能镇倒一头牛，连它都没力气了啊！

李清歌能怎么办，他整个人此刻已经有些呆滞了，父母出事的场景在他脑中一遍一遍放映，在李清歌心里，一直认定出事的只有哥哥李清许，相当于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画面。

benedikt见他这个样子，满意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种“不过如此”的不屑表情，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似乎有什么人，和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继而，林程走了进来。

李清歌依然垂着眼帘，他脑中不停回放着李清许出事的那个夜晚，父母的慌乱和尖叫，他们脸上流露出的恐惧和身上飞溅出的鲜血都太真实，真实到李清歌都不敢认为这是假的。他内心痛苦到了极点，眼泪反而掉不出来，只是心脏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穿。

李清歌想，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这疼痛比任何生理上的疼痛都强烈，他想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还有什么好挣扎的？那就按李清许说的，去和他们一家团圆的好。

“清歌？”林程在李清歌身边坐下，他看李清歌这幅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确实难以接受……但是不破不立，你只有面对现实，才能真正好起来。”

李清歌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唉，这种时候就看出兄弟的重要性了。”林程叹了口气说：“这种时候，也只有我在这里陪你。”林程说着就坐到一边，大长腿随意支着，双眼看着李清歌。

有哪里不对劲……李清歌茫然地想。

林程和林程这样的动作他都是极为熟悉的，在不知小道的时候，林程三天两头就过来，没事的时候，他每天就是这样坐着。

李清歌眼角的余光看着林程，是哪里不对劲呢？这样熟悉的林程……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林程这样坐在边上，他居然没有看手机！他绝对不是林程！

父母出事这件事李清歌并没有完全相信，哪怕要崩溃掉了，他心里一直有个角落保持着清醒，从鬼脸第一次出现小小的李清歌吓得差点跳楼，再到现在能与流着血泪的鬼脸平静对话百毒不侵，他的神经可是千锤百炼练出来的。

这里不是现实。李清歌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办？李清歌想，他的脑子浑浑噩噩的，还一直在犯困，不一会儿说不定又睡着了，等他睡过去，说不定又得做梦了，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

“李清歌，想想真相眼！”住在李清歌身体里的鬼脸也急啊！再这样下去李清歌只怕要被玩死，它急得不行，绞尽脑汁提醒他：“你不是看过吗，真相眼真正的能力！”

李清歌混沌的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

真相眼，对，真相眼！事到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而他的底牌——

李清歌眼中，有血红色的数据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