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学问我,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挺敏锐啊，”我乐，“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是亲戚家小孩, 父母拜托我照顾一下。”

“你真敢说。”要不是他开车我真想扑过去掐死他。

“人家信了。”松鼠得意洋洋, “你说就你那小样, 说你十八都有人信。”

“你就做梦吧, ”懒洋洋地打开收音机, 我补充道，“梦里你可以拥有无数十七八岁的美少年。”

第二天还要考一上午，松鼠送我到考场, 殷殷叮咛，“我就在外面等你, 别着急, 答题时仔细些。”

说这种话的人在我出考场的时候人影不见, 不由我不怒。

转了两圈松鼠的车确实是不在，无奈只好拨电话过去。

松鼠在那边语气沉稳地告诉我, “咱爸进医院了。你稳稳当当地过来，别着急，行不，我已经在医院了，你不用慌。”

掐断电话, 我立即扑到路边拦车。

手术室外的长凳上, 保姆淑芝姐和松鼠妈妈一左一右陪我妈坐着, 松鼠自己站在手术室对面的窗前不知想些什么。

“怎么样？”惶急地抓着人问。

“嗯, 手术就快结束了, 别着急。”松鼠答非所问。

如果有乐观的消息，松鼠肯定马上告诉我了, 想到这点，手一松，眼泪迸了出来。

松鼠一把捂住我的脸，迅速用身体挡住我，恶狠狠地低声道：“不许哭，眼泪给我憋回去。再哭揍你了。”

的确不是哭的时候，撸了一把脸，用力把眼泪忍回去。

仿佛很长时间过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先出来，摘掉口罩以后说：我们尽力了。

差点就晕过去，可是这个倒霉的医生下一句接的竟然是，接下来的七天是危险期，好好护理吧。

哦，亲爱的白衣天使，尽力了一般不都是和很遗憾一起说的吗？您这是故意在耍我吗？

既然抢救回来了，接下来就看我们自己的了，松鼠干脆利落，当仁不让地当起了总指挥，对俩妈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和胡子在这就行了。”

俩妈一起造反，异口同声地说我不回去。

松鼠愣怔片刻，头痛地先拉过自己妈到一边如此这般地劝说一番，之后又一起来安抚我妈。我妈怎么都不愿走的，架不住我们四个人（加保姆）众口一辞地劝说，最后跟松鼠妈妈一起走了。

接下来的七天真是漫长而艰苦的七天，爸爸高烧不退，输液也没什么效果，我和松鼠只好不断地用酒精为爸爸擦身，在爸爸的颈下垫冰袋，不断地为爸爸按摩四肢，有的时候昏迷中的爸爸感觉到难受了，又表达不出来，会不配合治疗，乱动乱踢，我和松鼠不知道多少次茫然地跑出去叫医生，手足无措地安抚昏迷中的爸爸，真是人仰马翻。

看到我和松鼠熬得不成样子，俩妈数次请缨要值夜班，都被松鼠打击回去了。

这人倍直白地说，要是你们俩再倒下哪个，我们就彻底傻了，赶紧该哪歇着哪歇着去，要看白天过来看看，晚上不用你们。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疲倦到不知几时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松鼠的外套，那人正炯炯有神地查看着血压计，贪婪地呼吸着衣服里淡淡的属于松鼠独有的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袭击了我，那个瞬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必须属于我，我也必须属于他，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

醒了？松鼠饶过病床边的种种仪器和连线，走过来弯下腰看着我笑，再睡会儿吧，我先盯着。

中魔一样我伸出手搭在松鼠肩上，微怔一秒，松鼠低下头含住我的嘴唇，很短很短的瞬间，我却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七天后我爸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笑着跟松鼠说的：“这不是李松树吗？”

“叔，你醒了。”那个霸道强硬不许我哭的人，听到这句话，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我站在一旁，一边拼命擦眼睛一边笑，真的，我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从小失去父亲的松鼠对我爸爸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然而这个瞬间，看见他握着爸爸的手流泪，我的心又麻又痛，为了松鼠和他妈妈相依为命的这些年，酸涩地缩成了一团。

......

出院之前，我妈让我陪她去银行，谨谨慎慎地捏着张卡，说那么多钱我自己不敢拿，你陪我过去一趟。

妈，我哭笑不得，松鼠早上已经过去住院部那边把帐结了。

啊，他结了？我妈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表情满是怔忡。

不知是否爸爸住院时松鼠的表现感动了妈妈，反正那之后虽然没明说，但是老妈基本上接受了松鼠。

使我惊诧的是我爸的态度。

那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一次恰逢我回家，我爸就说“快过年了，李松树和他妈不就是娘俩个吗，干脆到平房来一起过年得了，乡下热闹。”

我和我妈交换了眼神，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海城，你和李松树商量商量，实在不行我给他打个电话。”

“哦，行，我跟他说说。”我这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答应了一句。

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爸先是张罗让我妈拾掇屋子，因为要给松鼠妈妈住的屋子许久没人住了，要提前烧一烧，然后又提醒我妈给我俩包压岁钱红包，还特意跟我妈多装点。

转过身我妈偷摸地打给我，说你爸这是不是看出啥来了？

沉默良久我也只能回一句，不管看没看出来，不能跟我爸说这事。

这个年过的特别热闹，虽然淑芝姐回家过年去了不在，但是我们俩家头一次合在了一起。

零点放鞭炮的时候，松鼠去点燃了引线，然后就特放肆地从身后抱住我，我们站在一起，看着那金色的光芒从雪地上方一直闪烁上升直到消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