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升腾的雾气，永远是能够让人鼻子耸动的东西。

三人坐在一家装潢看起来还不赖的餐馆里，环绕着桌子。

梅林大口扒饭，对德里恩的小心思不做评价。

以不变应万变，乃生存之道。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鬼点子，但这顿饭先蹭了再说。

“梅林。”维尼娅有些心不在焉的喊起了梅林的名字。

“干啥？”飞快的两三口，对肥肉的咀嚼就着水一口咽下，梅林抬起头看向维尼娅。

“你这傻样。”维尼娅翻了个白眼，她拿着银叉漫不经心的划拉着餐盘里的蔬果，问道：“你不觉得有些惆怅吗？”

“惆怅什么？”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上次面对污秽感觉就在昨天。”维尼娅说道：“但其实已经过去了一年，毕业在即感觉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梅林喝了两口水：“你可以让牛扒和猪排填满你空落落的胃。”

“神特么牛扒和猪排来填满…..谁跟你说去填满胃了。”维尼娅脸抽了抽，

但她显然已经习惯了梅林说蠢话，倒也没有动怒。

梅林哼唧两声，随后又抓起两片烤肉夹进了他的全麦面包里一股脑的塞进了口中。

德里恩有样学样的也这么吃了起来，不过他的动作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他将刀叉慢慢切开夹着肉片的面包，随后用力的插起一块放到了嘴里。

和梅林这种饿死鬼投胎吃法截然不同，

德里克作为出身于维纳王国的名门贵族，

作为天潢贵胄的他从小得到的教育就是「即使快要饿死了也得保持一份属于贵族的体面优雅」。

“这种感觉不是面对污秽….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对未来的一种迷茫感。”

维尼娅缓缓说道，引得其他二人侧目观看。

尤其是德里恩，

他很少见，这种带有怅然若失神色的维尼娅，

把这表情放在抽奖转盘里，得把盘子转烂也看不见一次，

因为德里恩一度怀疑，有这种神色的维尼娅压根就不会出现。

“要担心什么？”梅林含糊不清的问道，同时拿起纸擦了擦嘴，算是中场休息了。

“很迷茫。”维尼娅叹了口气：“一想到要加入万神殿，面对污秽，以后的生活便是十年如一日的危险艰难，自由这个词大概是离我远去了。”

“你可以选择不加入。”德里恩说道：“除了梅林这个家伙，我们都有更多的选择权。”

梅林皱了皱眉，躺着也中枪啊，

不过这话倒也的确没错就是了，从育婴堂长大，他压根没得选。

更何况自己身上已然有了一位神官下注。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

既然见到了那种伟大的力量，便不可能眼睁睁放弃，他这条路算是走定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活出点东西来简直愧对自己能重生的好运。

“万神殿是我从小的梦想。”维尼娅舒了口气：“我不可能放弃的。”

“维纳姆多从来没有出现一位女将军吧？”

她看向德里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办家家酒。”

德里恩思索片刻，这个女魔头从小坏到大，别人家的千金扮家家酒是扮演公主，

这个家伙扮演将军。

然而有了将军就得有马骑，

德里恩往往就是那匹马。

“很难忘记。”德里恩面色严肃的说道。

“这就是我的梦想。”维尼娅自顾自的说道：“我不喜欢那些贵妇人，整天躺在房间里病怏怏的模样，除了打牌就是跳舞，那多没意思。”

“我向往更大的世界，更向往将我的名字刻在历史中。”

维尼娅看向屋外的黑天：“加入万神殿，是我的第一步。”

“现在我只是觉得有些惆怅，”

“轻松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德里恩点了点头：“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

“我们是三位一体。”梅林插着一块肥肉说道：“切记啊，三位一体。”

即将进入新的未来，

他们不确定是否未来仍然如今天这般，随时都可以找到一个地方聚出晚餐。

反而十分确定，以后相见的时间便不会如此随意了。

他们都不愿关系就这么淡了。

“知道知道。”德里恩面色如常：“你不就是好处一块享有难各自当嘛。”

“嘿嘿，”梅林笑了笑。

话虽然这么说，但也都知道，

这说情比金坚，都算还不足够形容他们的关系。

尤其是梅林，他在这个世界上总的也就认识这么几个人，所以每个人对于他而言都占据一定的分量。

“不过倒还真有些小道消息，可以跟你们分享一下。”德里恩嘿嘿一笑，说道：“正是关于我们的明天的黑雾战场。”

“说说看！”维尼娅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她瞪大了眼睛，立刻搬起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往桌子边凑了凑。

“你们不知道吗？”德里克有些惊讶，随后神情刻意的带上了几分炫耀的说道：“也是，学院里的老头子们总是把关键的信息藏着掖着，好像这种藏私就能让他们厉害不少。”

第48章 复发

在二人耐着性子的等待下，德里克贬低了好一阵子学校里那些苛责于他的老头们才开始进入正文。

“十年内的黑雾战场的折损率只有百分之四点几，这还是因为有私人恩怨的学员在里面遇见了之后自相残杀大打出手导致的。”

“黑雾战场里顶多就是二阶的污秽，说是战场还不如说是长老们给我们的试炼场，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德里恩顿了顿，继而补充道：

“「放逐之境」里的污秽固然危险，但其边缘大多也都是一二阶段的污秽，何况几位圣者给我们筛选下来，三阶段的不大可能进得来。”

“是这样吗？”维尼娅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就这？”

堕落，是那位掌管着堕落权柄的「天刹那」的本源象征。

污秽的诞生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被堕落力量所侵染，最终失去了理智后被强大的欲望和恶念所腐化，最初成为了外形可怖的怪物。

而实力强大的污秽，则是由被堕落力量重伤后的福音者，在那放逐世界的传说里有一棵利用其堕落本源力量所种下的浊树，所有强大的天生的污秽，全是其上结下的果子。

人类想要真正的讨伐污秽，将其亡根灭种，便是推倒那棵浊树，摧毁污秽的根源。

“再悄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德里恩勾了勾手，示意两人凑近一点：“这可是很少人才知道的东西。”

梅林停下了进食：

“什么？”

“福音的秘密。”德里恩悄声道，随后左右打量了一阵确定没人偷听他们的对话，

“赐福的圣主有九位你们都知道，但是这九位的权柄中却已经开始出现被堕落所腐蚀的力量。”

“在双神诞生之初本就一体的基础上，他们其中本来就有一些力量很靠近堕落本身。”

“而这个消息，是十九年前席卷整个大陆的那场暴动传出来的，”

“而有不少福音宣诏者在那场战斗中直接堕落成了污秽！很难掩盖的情况下才被一部分人得知。”德里恩咽了口吐沫，有些紧张的说道：“你们可千万别和别人讲了，如果不是我的叔叔是那场战斗的参与者，我也完全不知道。”

“这则消息的封锁的很死！我要是被发现泄密了，叔叔和老爹肯定要弄死我的！”

维尼娅选择性的忽略了后半句话，她有些惊诧的开口问道：“已经被腐蚀了？那得到这些赐福的战士们不会变成污秽吗？”

梅林的面色却突然有些凝重。十八年前的秽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就他老爹一个人是堕落者吗、怎么突然又变成这么多了？

“福音都不安全了，还有什么是安全的。”维尼娅惊呼出声，不过随即便又把声音压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旁边确认没人听到自己后，松了口气。

德里恩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倒也不至于，只是这类人会有更大可能堕落成污秽，并且更容易力量发生失控。”

“南境的圣曙教会甚至专门针对这种情况研究出来了「祭坛」，在「祭坛」里获得神沐之后力量会衰退些许，但也可以有效的洗掉污秽的气息。”

“所以我跟你们透露的事情就是告诉你们。”

“不要去选择这几个「迷茫」、「盗窃」、「枯萎」这三条权柄，不然就等着一进万神殿就被监视。”

“再说了，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力量，凭什么就要洗去？”

说到这里，德里恩有些愤懑的挥舞了自己的拳头：“我的叔叔之前…..”

看着二人对着自己投来的津津有味的八卦眼神，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消息，连忙闭上了嘴。

正当三人结束了这个话题时，

坐在最外围的梅林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聊什么呢三位，这么开心？”

一位身着白衫的少年带着一群与其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朝着三人走来，嘴角噙着笑容一副悠闲自在的姿态。

来人名叫「鲁伊·托里尼」，同样作为万神学院的学生其家中也是维纳王国的贵族阶层。

其家族曾因就矿区开采的问题和德里恩的家族爆发过矛盾。

而好巧不巧的是，那片矿区的负责人恰好是维尼娅的父亲。

有德里恩和维尼娅相知相熟的这层关系，自然而然的德里恩的家族得到了这片矿区。

而托里尼家族自然就十分不服气，每每找德里恩的茬，

虽然每次结果也都是灰溜溜的跑路。

“关你屁事。”德里恩毫不客气的出言骂道。

虽然德里恩实力不如维尼娅和梅林，但对付眼前这些家伙足以绰绰有余。

何况说到底他也是贵族，当然有自己的脾性，平时的示弱也只是面对要好的朋友，对于这些横插一脚的家伙他可不会给半分好脸色。

鲁伊面色变了变，比起身份地位他确实比不过德里恩，即使同为贵族阶级，德里恩作为拥有一位侯爵的家族可不是他一个伯爵可以比上的。

至于维尼娅，这个家伙背景同样不次，明明是普通的新兴资产阶层，

但对那种贵族追求者，下手可从没软过。

自大赛之后，许多科斯利多的贵族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但在其重拳之下也很难再有人敢站出来。

饶是如此也从没见过学院对维尼娅进行过什么处罚。

除了其个人实力外，他更多的还是有些忌惮其略有神秘的背景，

所以鲁伊很快的自然的把目光挪给了梅林，

软柿子，就你了，

三人的背景他都有所了解，非要选择一个软柿子的话便也只能是梅林了。

之所以敢这么做，更多的原因在于，

自大赛之后，就极少看到梅林出手了。

更多的时候梅林形象和上课睡觉的绵羊一个类型。

“我跟你讲话呢。”鲁伊说道，随后伸出手朝着梅林肩膀搭去。

“碰到我就宰了你，没开玩笑。”

背对着鲁伊的梅林声音异常平静，

但却让鲁伊在空中的手止住了。

“赶紧滚蛋。”德里恩打量了一眼梅林，突然语气里带着两份焦急：“再不滚你就等着你仓库里的棉花全部燃掉。”

“可恶….”鲁伊咬了咬牙，收回了手。

他不怀疑德里恩话的真假，

如果是因为梅林的威胁就走了，实在太显的自己可以被拿捏。毕竟平民百姓随口一句威胁就把他吓到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尽管他确实背后一凉。

但如果是出于德里恩的威胁，

他好像便不会那么丢面子了。

短时间里他迅速的在脸面和老爹的皮鞭中做出了权衡利弊，带着一众小弟灰溜溜的离去。

“梅林！”维尼娅也注意到了对方状态不对，立刻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只见端坐在座位上的梅林眼睛里赫然多出了一双眸子，本来黑色的瞳孔旁又分别出现了一只琥珀色的瞳眸，

他的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重眸！

四个瞳孔在一对眼眶里飞快的碰撞交织着，而梅林就这么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梅林！”

维尼娅再度出声，和德里恩一块起身坐到了梅林所坐的长凳的左右两侧，两人分别压住了梅林的肩膀并抓住了他的胳膊，形成一种束缚。

梅林低下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片刻后，他直起身，眼里重回到了黑色的单哞，他左右看了眼面露担心的二人，有些疲惫的笑了笑：“干嘛一下趁机离我这么近，你们两都暗恋我吗？”

“傻叉。”德里恩翻了个白眼，在心底悄悄的舒了口气，随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维尼娅也松了口气，轻轻一拳打在梅林的肩膀上：“你这疯病怎么又复发了，还没治好吗？”

“真不知道要怎么治。”梅林无奈的笑道：“前两日去了罗斯叔那边一趟，他说他也没法子了。”

“眼下这个情况，就像是好不容易捆好的绷带又开了，想要再缝上，得需要更精明的医生来了。”

这一年的时间，

一件让梅林颇为操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精神状态再度出现一些问题，甚至比起之前更加容易失控。

就好像病情反弹一样。

愈发严重。

也正亦如此，他就尽可能的避免每一次出手。

梅林举起叉子又插进了一块已经有些凉意的肥肉，对着其余两人摊了摊手，示意他们可以继续品尝佳肴了。

“兴许得了福音就好了。”梅林自我安慰着。

“但愿如此。”维尼娅轻声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