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山沟里的习俗，谈婚论家的男青年在春节几件都要到女方家去拜年。大年初四那天，阿昌背着礼品来了，我们一家留他玩了一天，吃过晚饭后，阿昌便离开了。

阿昌走后，父亲就开始在我耳边叨叨开了：“阿宏啊，你去准备一下，后天也去他们家拜年吧。”

“要去你去，烦不烦啊？”我生气地说，“你还没看出来啊，人家压根儿看不上我，我何必自讨没趣呢？”

父亲板着脸说：“我说你这牛脾气能不能改改啊，你只去过一回，能看出什么来呀？”

“你说我看不出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人家只是出于礼貌而已，眼神和行为举止都不对。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了？”

“好吧，就算她对你没有好感，可是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啊，这出戏还没唱完呢，无论如何你都要陪着唱到底，要不然我们无法决绝阿昌，你懂不懂？”

“爹，拜托你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好吗？如果她对我有那么一丝好感，我也将就了，阿萍都能将就我还有什么不能将就的啊？可问题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确切地说还是嫌咱家穷！我现在刚满二十二岁，不着急结婚，再说你给我准备了多少钱？”

父亲红着脸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好啊，既然你已经看出来她不喜欢你，那我们正好顺水推舟。你还的继续装下去。如果该尽的礼数都没有尽到，旁人就会说我们人穷心雄，以后很难做人的。”

我仔细一想，我跟阿丽是彻底没戏了。半年多不见，又没有电话联系，像阿丽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工肯定有大把的人追，我一个泥腿子，家里又穷，痴痴地等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我还是十分不甘心。父亲的说法还算有些道理，咱们不能在悠悠众口面前吃亏。

“好吧，明天我就去准备。”

第三天一早，我带着礼品来到阿昌家去拜年。阿昌一家倒也十分客气，刚一进门，一家四口就迎了出来，赶紧接过背篓，把我迎进正堂。阿香笑着给我沏了杯茶，然后赶紧进厨房忙着做饭。阿昌和他父亲就在正堂陪着我喝酒聊天。吃过午饭后，阿昌赶着羊群进山去了，他父亲喂完鸡鸭，接着陪我唠家常。出于礼节，阿香也得作陪。我看得出来他是十分的不情愿，但是也能无所谓，我对她也不感冒，所以不会太在意她的表情和举动。”

大概到了一点多钟，阿香的母亲走进正堂对阿香说：“阿香哪，野猪洼还有些瓜，你去把它背回来吧。”

我一听这大过年的干什么活呀，于是就插嘴说：“大妈呀，忙活了一年，多休息几天吧。阿昌去放羊是不去不行，去年的老瓜就让它再晒几天也无所谓啦。”

阿香的母亲冲我笑了笑说，“不能再放了，明天就是立春，过了立春瓜子就会在里面发芽。”

阿香的母亲一边说话一边冲我使眼色，我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老人家这是要故意给我和阿香制造机会单独谈谈。我马上会意了，“哦哦，是这样啊。您去给我找个背篓来，我也去。”

“不用不用，只有那儿只有七八个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玩着吧。”阿香笑着说。

我知道她是不希望我跟着去，但是我不去不行啊，这是农村里最起码的礼节，你要找人家的闺女做老婆，就得帮着姑娘干活。“没事，如果一篮子能装了那就由我来背吧，你带我去就行。”

我一再坚持，阿香实在无法推脱了，于是不置可否地挎着背篓就准备走。我当然要跟着去啊，于是我就跟在她后面跟着去了。走了一段，阿香回头看了看我，什么话也没说，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冲她笑了笑说：“从这里到野猪洼得有一公里路吧？”

“可能不止吧，又上坡又下坎的。我妈也真是的，不就几个瓜吗，为什么非得今天去背啊。”

“老人嘛，总想着尽快把农活做完，过年都不舍得闲着。”

“我妈他们就是这样，你只要一闲着她就在你耳边唠叨个不停，有时候真的很烦。”

“催人勤劳是好事嘛，你不要怪他们。”

“你是不知道，我妈她很罗嗦的。”

“哦哦。要不你把背篓给我吧，有男的在，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背着。”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想从她背上取下背篓。

“不用不用，一只空背篓能有多重啊阿香突然一甩背篓，我一个没留神，手被篾条上的毛刺扎了一下。“哟哟哟。”我赶紧撒手，把毛刺拔出来。阿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我，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咋啦？”

“没事。”嘴上虽然说没事，可我心里这个火啊愣是腾腾。心说什么人嘛，老子一时三刻又不会吃了你，整天摆出一副难看的嘴脸，要不是看在老人家的份上，老子才懒得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要不你回去吧，野猪洼里这儿还远着呢。”

当时我真的是想扭头就走，可是来都来了，自己一个人空着手回去不好面对她母亲。于是勉强赔笑：“没事，多远都不怕。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翻过一座小山，拐进一个山洼里。这里是一片坡地，地里横七竖八躺着一个个白绿相间的瓜，粗略看了一下，至少得有一两百个，哪里是一篮子能背完的呀。

“好多瓜呀，大丰收了！”我忍不住赞叹道。

阿香尴尬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你不是说只剩下最后一篮子了吗？这么多瓜要一篮子能装完，那你的篮子得有多大啊？”我一边说一边疑惑地望着阿香。

“呵呵······”阿香忍不住笑开了，笑得前俯后仰的。“我是故意骗你的，其实我不想让你跟我来，叫寨子里的人看见了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

“没什么。”

阿香收起笑容，准备放下背篓。我赶紧伸手帮她把背篓放下来。两人开始忙着往背篓里装瓜，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背篓。阿香弯下腰去就准备背起背篓，却被我抢先了一步，她还没来得及靠近背篓，我就已经把背篓背起来了。阿香撅着嘴巴，一副满不高兴的样子。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如果寨子里的人看到我在帮她背东西，肯定就把我当作这个寨子的姑爷了，每逢看到她就会说那谁是她姑爷。我可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是奉了父命前来相亲，至于什么结果我是毫不在乎。

我把慢慢一背篓瓜背回到阿香紧挨院子里，进屋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口茶，然后就跟阿香一家道别。他们一家当然是不肯啊，就算阿香早就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可还是要笑呵呵地挽留我。我是去意已决，无论如何挽留，我都要走的，既然人家姑娘不喜欢我，我要是再候着脸皮待下去有什意思，于是我就走。

出了寨子，沿着小路一直下到田野。穿过一片竹林之后，远远地看到一片菜地里有个女孩子在菜地里朝着寨子的出口四下张望。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李梅这小丫头。我心想不好，这小丫头喜欢瞎嚷嚷，要是撞见她的话肯定又要问我来她们寨子干什么，我又不好回答。于是就想绕道，四下看了看，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庄稼地猫着腰躲开她。可是这个时候田里的麦苗不过没膝深，想躲也躲不了，于是就不管了，她爱说什么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说起李梅这小丫头，跟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当孩子王那会儿，她可是我手下的得力战将，我要是看谁不顺眼，不论男孩女孩，她都会变着法去找茬，打架是常有的事，附近几个寨子的人都管它叫“假小子”。

说来可真不巧，通向我们寨子的这条小路刚好路过李梅家的菜地。我估计这会儿她都已经看到我了，躲是没法躲，调头转回寨子更不合适，只好继续往前走。

果然，这小丫头已经看到我了，目光不时盯着我这边看。我心想自己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如果问起就跟她实话实说得了，以其叫她追着问，不如主动跟她说说话。

“假小子，干嘛，砍菜呢？”

李梅抬头一看是我，立马笑了，“呵呵，哥哥，你怎么到我们寨子来也不去玩玩啊？”

“一会儿就去，我这不是看到你在菜地里我就过来了吗？”

“编，你就编得了。”小丫头笑呵呵地看着我，用那种熟悉的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是去你岳父家拜年吧？”

“别瞎说，我那儿来的岳父啊？”

“阿香她爹啊，不是你岳父吗？”

我心里嗑噔一下，坏了坏了，怎么能让这小丫头知道呢？她肯定又要满世界瞎嚷嚷了。

“呵呵，害羞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呀，你今年二十二了，我也二十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

“哦，是吗？”我笑着冲她做了个鬼脸，“你也想忙着嫁人了？”

“别瞎说，没人要。”小丫头脸色微微一红，立马把话题转回到我身上，“其实吧，你们两家这事还是蛮好的。阿香她人也挺好的，阿昌这小伙子也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你妹妹看不看得上他。”

“好什么好？换亲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的？”

“那你的意思是反对了？那你还去他家提亲。”

“好了，不提这事了。不可能的。”

李梅奇怪地冲我笑了笑，然后弯腰把看好的白菜放进了背篓里。“我要回去做饭了，想叫你去我家玩吧，又怕阿香看到了会吃醋······”

“切，她才不会吃醋呢。好了，我走了。有空来我家玩，阿萍在家呢。”

“好啊好啊，我一定去找她玩。”小丫头说完，准备把背篓端到菜地边上，以便借助田块的高低落差很轻松地把背篓背起来。“等等，不用麻烦了，我来给你端起得了。”

“呵呵，谢谢你，阿宏。”

“什么？你不是该管我叫哥哥吗？没大没小的。”

“呵呵······”

我走了过去，弯腰把背篓端起来，这满满一背篓大白菜足足有四五十斤。小丫头弯腰把背带跨在肩上，大步走出了菜地。

一晃眼又到元宵节了，按照山寨里的习俗，男方应该把女方接到家里过节的，可是一直到正月十五的早上，阿昌都没有到我家来接我妹妹去他家过节，我自然也就不去接他妹妹了。我估计是阿香跟她父母还有哥哥表示反对，下一步就是阿香先退礼了，所以这场相亲闹剧基本上就接近尾声了。

正月十五过后，大哥又约我出去打工，父亲本想在让我等一段时间，等到这场闹剧收场了再出去。我知道父亲还在抱有一丝幻想，而我压根就没对阿香动过心，所以自然是心无挂碍。我一再坚持，父亲最终也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出去打工，其实我是非出去不可呀，一年下来，家里里里外外就那么点收入，还要偿还我爷爷和父亲欠下的贷款，如果不出去打工怎么办？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离家半个月之后，阿香和她母亲亲自把我戴普的礼品如数退了回来。这下，妹妹可高兴了，这意味着在感情问题上，她自由了。我是在两个月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除了感觉自尊心有点受损之外，我还真是没什么感觉，没有动心，所以就不会伤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