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这章建议搭配葛东琪的《悬溺》或者林俊杰的《交换余生》一起看。）

那位不速之客一袭白衣，不疾不徐地走向冰冷的水晶棺，不带任何感情地俯视着双唇相贴的两人。

倾池静静伫立在水晶棺旁边，这一抹白在昏暗的展区内显得刺眼，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带着波澜不惊的眼神，看向水晶棺内的一黑一白的身影。

水晶棺附近泛着微弱的蓝光，因为这个地方的蓝光灯太过微弱，像是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只需要一点动静就会熄灭。

听到脚步声，白衣青年微微起身，扭头看向那一抹白色身影。

倾池面上仍然是那副冷淡疏离的神色，却突然开口:“杀了祂。”

白衣青年没有任何动作，就和没有听见一样，只是和神明苍白修长的手相握，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血肉中一样。

在主神到来的一瞬间，祂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了，好不容易清晰的思绪也慢慢变得混沌。

封晏因此皱着眉头，竭力去抵抗那种无力的虚弱感。

喉间溢出一丝痛苦的闷哼，白衣青年与他相握的手指似乎更用力了些。

神明虚弱地看着面前漂亮的白衣青年，浓密的长睫犹如脆弱的蝶翼，缓慢而微弱地颤动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机，永远离开。

祂很想说什么，但是被困在水晶棺太久，好不容易因为信徒的炽热凝聚起来的思绪因为主神的到来即将崩塌，让祂有些恍惚。

失去自由的囚禁，水晶棺是祂的牢笼。

“你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活下去。”

主神的话犹如催命符，让白衣青年的呼吸猛得一滞，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神选之人会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为什么会选中我？我不懂……”

为什么要我承受那些苦难？我只是想要我的朋友、家人、爱人都可以过得幸福而已，为什么他们都会离开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只是因为，你足够独特，我只听不见你的心声，就比如现在，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倾池波澜不惊地回答，他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说话的语气也是满不在乎的，就像是在说“踩死了几只蚂蚁”那样漫不经心。

白衣青年听到倾池毫不在意的话语倏然笑了，他笑弯了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微微弓起脊背，低垂着头，笑得胸腔都发出嗡鸣，连带着发丝都在颤动。

他没有松开握着封晏的手，用力地攥紧像是固执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无声地挽留。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苏言是笑着的，但是封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压抑的悲伤，对方不肯松开的手，让祂冰冷的手掌也沾染了对方炽热滚烫的热度，这股热度直达祂的心底，对方有力又倔强像是认定了祂一样。

苏言抬起头，泛红的眼眶将他的脆弱暴露无疑，他的唇边仍然是挂着笑的，但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扭过头看着置身事外的倾池:

“哈哈哈……因为特殊，所以我就该像宠物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封晏抿着苍白的唇，祂觉得现在的苏言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虽然祂的身体冷冰冰的，但是祂可以给对方一个拥抱。

“独特的玩具，才有意思。”

倾池依然是理所当然的态度，他并没有正眼看着苏言，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苏言如何看他。

恨也好，怨也好，反正都无法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神明不屑于与蝼蚁相斗。

苏言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冷了，那种无力反抗的感觉像是钝蚀的刀刃，一下下如凌迟般在他身上留下刺痛的伤痕。

好疼啊……

他的呼吸有一瞬间是停滞的，整个人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丧失了感知能力，惨白的脸色犹如失了生机的人偶，有种凄美的脆弱感。

人类其实是很胆小的生物，在遇到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时，会下意识地逃避一切，捂住自己的耳朵，封闭自己。

但是，封晏轻轻揽苏言入怀，祂很轻地在苏言耳边说:“不要害怕，我在。”

这样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让苏言回过神来，想要逃避的心理也因为这个拥抱而烟消云散。

他怎么会逃，他怎么能逃呢，让他经历离别痛苦的始作俑者还好好的，他怎么可以逃？

这幅怪异的画面显然不是倾池想看到的，他面不改色地动用自己的权限，取出了放在苏言背包里的噬魂刀。

“就用我精心为你挑选的武器，杀了祂吧。”

倾池素白的手指握着刀柄，将噬魂刀拔了出来，凌冽的寒光随之而来。

透过寒光，倾池垂眸看着相拥的两人，突然改了口，“或者，你自裁，我给祂自由。”

感情是软肋，曾经强大的神明也会因为感情而变得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倾池握着噬魂刀的手一松，表情仍然是不近人情的淡漠，可这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不解。

噬魂刀很快掉入了水晶棺内，就落在苏言手边，苏言神色麻木地抓住了刀柄，漆黑的眼瞳让人琢磨不透。

他缓缓将刀尖朝向自己，竟然选择了第二条路。

他要自裁。

“噗嗤——”

刀尖刺入的声音随之而来。

与此同时的还有封晏陡然凑近放大的脸。

在苏言拿起刀的第一时间，封晏就知道苏言想要做什么了。

苏言想自裁，可是祂却希望苏言好好活着，祂愿意代替苏言陷入永眠，沉睡不醒。

爱和死永远一致，求爱的意志，也就是甘愿赴死。（引用：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于是他握住了对方拿刀的手，将刀刃扭转方向对准了自己，还擅作主张地按住对方的后脑勺，陡然吻上了对方柔软的唇瓣。

那是他一直都想要得到，却从来没有强迫过的礼物。

虽然对方已经属于自己了，但是祂居然还会忧心于这样擅作主张的行为是否会惹得对方厌恶。

祂皱着眉，将痛苦的闷哼尽数吞下，或许是因为太疼了，祂不自觉地想要索取更多，希望可以完全占有对方。

失去自由的神明不会亲吻，祂只会一味的索取，忍着痛想要在祂忠实的信徒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但到最后祂也只是咬了他的唇瓣一下，品尝属于对方的味道，仅此而已。

因为祂很痛苦，力量慢慢流失的感觉并不好受，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蚕食着祂的理智，将祂吞没。

这个吻充满了血腥味，一点也不温情美好，祂甚至在想，祂的信徒会不会因此而讨厌祂。

因为祂强迫了他，祂知道他最讨厌被强迫。

祂的信徒在刀刃刺入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他的脸侧，最后汇聚在他的下巴处缓缓滴落。

濒死的神明不断向他索取，索取他的氧气，索取他的一切，这样的索取却让他感到痛苦万分。

想要抽回的手被死死按住，刀刃深入的位置泛起阵阵蓝光，那是灵魂一样漂亮的颜色。

这个吻让双方都极为痛苦，白衣青年甚至已经无法喘过气来，他压抑着自己的眼泪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但是，没有用，他早就在这个吻中溃不成军。

充满血腥味的吻，神明似乎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他们两个的痛苦，每一次掠夺祂的信徒就会为之颤抖。

他的痛苦似乎在慢慢减轻，因为，他好像快要记不清神明的脸了。

他不想忘记祂，睁开眼睛看着吻着自己的神明，想要将祂埋藏在记忆最深处。

吞下你的苦痛成为彼此最忠诚的信徒。

神明心甘情愿地为祂的信徒做这一切，并且将自己的信徒奉为自己唯一的神明。

苏言，是祂的神明。

神明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失去了生机，死在了白衣青年的怀里，他们紧握的手至始至终都未曾松开分毫。

白衣青年呆愣愣地看着神明完美无缺的容颜，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神明眼角滑落。

他的神明，也在哭泣。

微弱的蓝光灯像是无法经受这样大的悲伤骤然熄灭了，只有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散发着冰冷的亮光。

散落在水晶棺周围的荆棘黑玫瑰因为养分供给者的沉眠也渐渐凋零，白衣青年无声地哭泣着。

他是神明供养的、唯一存活的最后一朵黑玫瑰。

一个人的悲伤竟让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

你问他，什么是绝望？

他想，

是冰冷刺骨的水晶棺，

是闭目永眠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