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人如石雕一般坚硬沉重，苏言没有放下小林的尸体，他说过的，他要带小林出去，哪怕是小林的尸体。

他固执的背着已经变成冰冷雕塑的小林要离开展区。

可是……

在他出雕像展区的一瞬间，他清楚地听到了雕塑碎裂的声音。

“咔嚓——”

起先的声音很小很细碎，但是越来越多的碎裂声传入苏言的耳中，他的呼吸陡然停止了，瞪大眼睛，一种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小林……碎掉了……

他清楚地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清楚地感受到了背上的重量慢慢变轻，他的身子无法自控地颤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

清楚地看到了……撒了一地的粉末。

噗通！

心脏重重地跌落，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他像是溺水的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疼好疼好疼……我真的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也留不住？

为什么他所珍视地人最终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他？

为什么呢？

他骤然跪在地上，红着眼脱下了手套，用手一把一把地把属于小林的粉末，一点一点地装进他从系统商店买来的透明小盒子里。

他的背影那么茫然无助，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小孩，只能一点点的把粉末收集起来，就像小孩子把被撕碎的书重新拼起来一样，只要还在他身边，就算是修补后的残缺品也好。

小林临死之前前固执的说出了她每次和苏言告别的话，每次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都会和苏言再见的。

他每抓起一把粉末，脑子里就会响起那道清脆的声音，她会带着活泼和朝气叫他苏律师。

【苏律师，我们又见面啦！】

【苏律师别伤心啦，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现在不止有我还有你的队友陆全他们啊。】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苏律师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那我们约定好啦，出了游戏一定要带我去看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律师，下次见！】

一声一声，仿佛对方还存在在他身边而不是变成一堆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粉末。

小林，下次见。

苏言抱着收集完的小林骨灰，在心里回答了小林最后的遗言。

他们一定会再见的，小林说过，她是信守承诺的人，她会回来赴约的，一定。

“你看起来很伤心。”

语调平淡的清润声音骤然在苏言身边响起。

长发青年的头低垂着，栗色发丝凌乱地垂落，脊背微微弓起跪在地上，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倾池其实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无论是对方不敢置信的神情，还是对方无助跪地，一点点将已经变成粉末的少女尸体收集起来。

他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金色的眼瞳里只有极致的冷漠，即使，对方的苦难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也没有任何波澜。

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被他折磨，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的，可怜人。

白衬衫青年听到声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模样是看不出任何痛苦的冷漠，神色冷淡地微微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丝毫光亮，死寂一般的深沉让他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面纱。

与面前如同谪仙般清冷的白发神明全然不同。

看着苏言冷淡的神色，倾池有一瞬间不太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伤心，因为对方表现得太冷漠平淡了，那样的神情就如同无事发生一般。

沉默、冷静还带着压抑的残忍。

倾池听不见对方的心声，所以不知道苏言是否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又或者说，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内心现在又是何种波涛汹涌呢？

“你对她而言很重要，为什么感觉她对你好像并不重要一样呢？”

倾池带着不解地看着那个白衬衫被血污浸染，变得脏污不堪、明明如此狼狈的青年，应当要觉得他脆弱可怜的。

可是，对方冷淡自持的神情倒有种“不为外物所困”的出尘感，只是这样一种感觉，就让对方的气势陡然压了他一头。

那种在困境中处惊不变的冷静，面对强大敌人也不曾退缩屈服的意志力，真的……

是一个很合格的玩具啊。

倾池看向苏言的金色眼眸深处晕开一抹欣赏的笑意，白色长睫轻轻颤了颤最后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如果你只是想看到我伤心的话，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苏言很冷淡地回答。

紧接着便将装有小林骨灰的小盒子收回系统背包。

在此过程中，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倾池一眼，便倏然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对方。

对方想看到他绝望崩溃的模样，他就越不能让对方如愿。

他不会接受命运的安排，因为他最讨厌被强迫了。

“很好，”倾池微笑着夸赞道，“你果然值得我这样做。”

让我看看，什么样的苦难才可以让你崩溃吧。

苏言并不知道倾池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之后又会经历些什么，听着对方戏谑的话语，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人偶，又或者说，他只是回到了没有遇到小林的模样。

他就应该孤独一个人，了无牵挂活得自在，虽然孤独但是不会疼。

他并没有没理会对方的话，抬起腿就往自动售卖机走过去了。

当前的售卖价格是四十枚徽章，价格果然如他所料上涨了。

售卖机上不断变幻的彩灯映在苏言显得过于冷淡的脸色，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好像他已经脱离了人间，游离在边缘随时都可以消散。

“咕噜噜——”

水一路从自动售卖机里面滚动下来，苏言弯下腰伸手拾起，常年不见光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轻轻勾住易拉罐拉环。

“咔——”

打开之后，他垂着眸观察了一会液体的颜色，然后仰起头直接灌，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喉结滚动，透着股一种冷淡撩人的性感。

这种无声的色气反倒更加撩人，即使当事人整个过程都显得很沉默，但不代表没有被注意到。

距离白衬衫青年最近的蓝光灯微不可察地灭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