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体的温暖，徐含烟突然惊醒过来。

这是处避风的山洞，洞里燃着火，洞口处时不时有风刮过，摇动着火堆上的火焰。

“姬辉！”她下意识地叫着。

身后有声音传来，“姬辉死了。”

她迅速回过头来，见到的却是公孙羽的脸。

“你骗我！”她不信的。

哪怕此刻她已然回想起来，她背着姬辉走了很久，姬辉都没有再说话。

而她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坚持不下去的，她都没有印象了。

“人在那边，你可以去看。不过，身子已经僵了。”

公孙羽的话很平静，就像只是给她陈述一个事实。

她赶紧起了身，在洞子里四处寻找，然后在角落里，看到了姬辉的尸体。

姬辉死了。

一点热气都没有，连手都是僵的，她的眼泪像断串的珍珠一般，不断滚落。

“想不到，你对一个护卫还这么情深意重。”

公孙羽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的大哥，我们在月下结拜，生死不弃。”

“这么说，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公孙羽的话好像没有一句入耳的。

徐含烟回头看他，只是眼神冷漠了很多，“公孙羽，大半年不见，说话这么难听？句句扎我的心。”

“我是帮你认清现实。你的护卫，不，你的大哥死了。不只他死了，护送你的队伍，甚至是你留在后面的那上百人，也被杀得干干净净。”

“全死了？”徐含烟不太敢信。

“还剩几个，在洞外。我可以去叫他们进来。但是，在我叫他们进来之前，你最好想想，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徐含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是去渤海嫁给你的，怎么，你不打算娶了？”

“娶。当然娶。我是说，这些人这么想要你的命，你就没点想法？”

“那是以后的，而不是现在。”

说完，她朝洞口走去。

她的身上沾满了血渍，大部分是姬辉的，还有一些是敌人的，当然也有她自己的。

她的身上有伤，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

伤口疼，远不如这一刻的心疼。

她知道此去渤海可能不太平，但没有想到，连程不言派的上百人军队都给杀得干干净净，实在太过凶残。

“秦川！”

徐含烟一出来，秦川立马迎了上来，“郡主。”

“现在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也就十来个。嫁妆都还在的。”

“人不在了，要那些嫁妆有何用。姬淮呢......”

秦川示意了一下站在风雪之中的姬淮，“他这样好一会儿。公孙羽来得及时，替我们解围之后，我们便一路追过来寻你，后来发现你跟姬辉倒在雪地里，姬辉已经没气了......然后，他就那样了......”

徐含烟点点头，朝风雪之中的姬淮走去。

“姬淮！”

雪花落满身，他就像个雪人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徐含烟，眼里立马浮现出恨意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的弟弟他怎么会死。”

徐含烟知道自己欠了姬辉的命，哪怕是姬淮想把她的命拿去，她也不会拒绝。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死。

她得杀了那些幕后的，把他们都给杀干净，让他们都替他的辉大哥陪葬，她才能死去。

“我欠姬辉的，我会还。”

“你拿什么还？我弟弟已经死了。要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他喜欢你，他根本就不用跟着你去什么渤海。我劝过他，让他别做白日梦，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他不听，根本不听，就那样一头扎进去，最后为了你，把命也给搭上了......”

姬淮揪着徐含烟的衣领，秦川见状，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公孙羽给拉住，“她自己的问题，让她自己解决。要是连个人都摆不平，以后的路她更没法走。”

秦川远远看着，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姬淮是很激动的，万一再伤了徐含烟怎么办？

秦川到底不放心，还是想上前。

公孙羽拿剑挡在他的前面，“人家弟弟为救她死了，你让他发泄一下是应该的。”

秦川吐了口气，“公孙羽，郡主可是你新娘，你就这么对她的？”

“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记住了，你还欠着我一条命，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现在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川无法反驳。

姬淮抡起拳头想打徐含烟，但那拳头到底是没有落下来。

他大哭着蹲下身，像是要把喉咙喊破一般，这山谷里皆是回音，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徐含烟慢慢蹲下身来，手就那样搭在姬淮肩上，“姬淮，我对于雪山发誓，一定让背后所有的人为姬辉陪葬。”

她的声音坚定，便姬淮却轻笑了一声，“你？你自身都难保了，你凭什么？”

徐含烟不说话。

“你连自己嫁给谁，都无法左右，你拿什么跟我保证？徐含烟，这么些年，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大概都忘了，你所拥有的那些，也都是公主给的。公主想给你，你便有。公主不想给你，你就什么都没有。”

徐含烟并不反驳。

风还在吹着，雪还在下着。

鹅毛般的雪片落下，这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颜色。

夜里，徐含烟就坐在姬辉的尸体边上，秦川让春儿来叫徐含烟去休息，但徐含烟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从未经历过杀戮的春儿，也是吓得不轻。

死里逃生，就跟做了一场未醒的噩梦一样。

而此时，看着徐含烟一身是血的模样，更觉得瘆得慌。

“郡主，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去休息一会儿吧......”春儿又说。

“不必。我想多陪一下姬辉。明天就要走了，只能把他留在这里。”

徐含烟看着姬辉，他就像只是熟睡了一般。

姬淮说他喜欢她，但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也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

她当姬辉是最好的大哥，什么话都能跟他说的，他也是最能替她守住秘密的。

但是，这个人没了。

眼泪又滑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春儿，你去睡吧，别管我。”

天亮之时，风停了，雪也停了，太阳出来了。

世界像是又恢复了宁静。

徐含烟换了一身男装，那是姬辉的衣服，又把头发给扎了起来，完全是男人的模样。

她亲手把姬辉安葬在了山洞里。用山洞的石块累积而起，然后又捡了块木板亲手刻了碑。

碑文的落款处有‘妹徐含烟’的字样。

然后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发，往渤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