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什么买她？

那不是知道她将来会是皇后，能母仪天下嘛，能抱大腿嘛。

但她们相处的那两年，就像姐妹一样，什么大腿不大腿的，后来倒是真的没有想过。

当初长阳公主要远嫁，宴请宾客，陆策回京，也是公主让她带着姜姵儿过去，并非她的意思。

但是，她确实知道，带姜姵儿去是为了什么。她也确实没有阻止，因为她那时候觉得，那是姜姵儿最好的路，但哪知道后来好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她无法回答的这一刻，姜姵儿则哭着笑着，没能言说出来的话，那笑声和哭声仿佛是在说，你当初就是想着把我送人，你才会救我的吧。

“我若不救姐姐，姐姐知道自己会卖去哪里吗？”

徐含烟此时的话语里少了些温情，原本像杯温开水的性子，突然之间，就好像那杯温开水凉透了一样。

姜姵儿一下子就止住了笑，只有眼泪还有往下流。

徐含烟掏出丝帕来给她擦眼泪，还有额头上的汗水，“孩子没了是命，如果你现在就开始认命了，以后那深宫里，你要如何活？我就算有心想帮你，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姐姐，你想没想过，你若现在了结了自己，给皇帝触眉头，多少人会跟着倒霉。最先倒霉的就是身边这些伺候你的人，他们全都得死。其次，你的家人。你应该知道，你的家人虽然已经接回京了，但当初的罪名并没有洗清，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得爱惜一下你的家人。”

她的话不算长，但字字扎心。

她本不愿意说这样伤人的话，但现在她没那功夫来劝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

“姐姐，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实在想不通，非要随了孩子去，我不拦着。皇上罚下来，我去受着。到底是我没把姐姐照顾好，这是我该受的。”

说完这番话，徐含烟便起了身，叫了外面的丫头进来陪着姜姵儿。

天气很热，心情很坏，没有一件事如她的心意。

她让姬辉把府里伺候的下人都叫了过来，警告他们，如果姜美人再出什么事，所有的人都得跟着掉脑袋。

其实，姜姵儿自杀这事一出，众人都吓坏了。不用徐含烟再警告他们，也无人再敢大意。

从姜姵儿的宅院里出来，姬辉还告诉她一个消息，说是宫里传出来的，萧良户县兵败，弃城而逃，如今梁王的军队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

萧良兵败，还弃城逃了，这哪里是她认识的萧良。

徐含烟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既然有消息传出来，自然就不是空穴来风。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萧良在城中的家人。

“辉大哥，去永定侯府。”徐含烟一上车就嚷道。

“女公子，永定侯府已经被围，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谁都进不去。”姬辉答道。

徐含烟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

心想，你陆策可真行。将军打仗，吃了败仗也不是他愿意的，你动作倒是快，立马就把人家妻儿给围起来了，这是当人质吗？

“女公子不必担心，包围永定侯的有咱们的人，他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没有人进府，只是把府门封了，不许进也不许出。”

听到这个，徐含烟好歹是松了口气。

“那先回府......不，还是去公主府吧。”

“女公子，公主进宫了。给皇上守灵......”

姬辉这一提醒，徐含烟才想起来，于是只能打道回府。

刚下马车，就有下人来说，黄师父来了，在前厅等她。

徐含烟便快步往里走。

黄觉极少来，这会来了，怕是有要事。

黄觉正摇着扇子喝茶，见徐含烟一头汗水进来，还招呼她过去，就着手上的扇子替她扇了扇。

“城里这么乱，你怎么还往外跑。”

徐含烟吐了口气，“姜美人那边出了点事。”

“姜美人？就你以前身边那丫头？”

徐含烟点点头。

她有一种感觉，今天之后，她与姜姵儿的关系再也不是从前那般。

而这种感觉让她很泄气，又让她想到一直没有消息的甄芙。两个对她都很好的姐姐，她是不希望任何人有事的。

但姜姵儿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孩子就那样没了，还闹自杀，一连串的打击，她也有点理不出头绪来。

虽然姜姵儿小产这事她是觉得有猫腻，所以才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任何猫腻，她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大概，这也就是姜姵儿的命。

“很麻烦？”黄觉见她一脸颓废。

“有一点。她小产了。而且......今天还闹了自杀，也就是发现得早，不然......”徐含烟吐了口气，现在皇上在宫里，很多大事，还顾不上姜姵儿，等大事都办完了，她得跟皇上有个交代。

陆策让她来安排姜姵儿的生活起居，那是足够信任她的，毕竟是她身边的丫头，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很关疼。

她抓了抓头发，汗水也就下来了。

“师父，还是去我小院吧，前厅这里热，也不方便说话。”

师徒二人往小院去，那里树荫浓密，倒是比前厅好多了。

徐含烟去洗了把脸，又喝了两口春儿送上来的冰镇凉茶，便让春儿在门口去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师父，你是看过那天书的，知道她是个什么命运。但现在，命运出现了转折点，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刚才我去看她，她好像有些恨我。”

“恨你？为什么？孩子没了，是因为你？”

徐含烟摇摇头。

“除了她自己，我应该是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但是，刚才她那眼神，就是恨我。可能是恨我当初把她送给了皇上......

我现在脑子里的事也很多，没功夫好言好语劝她，而且......我问过大夫了，孩子虽然没了，但她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生的。

我不知道她的绝望哪里来的......还有萧良......刚刚得了信，说是萧良户县兵败，带人逃了，他的妻儿已经让人给围了。还有梁王......原本的故事里，梁王都不算个人物......全他妈乱套了......”

徐含烟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师父，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所以这些人物的命运全都改变了？”

黄觉仍旧替她扇着扇子，“徒弟，到了现在，你何必还去管原来的故事。你就只管当下，毕竟，原来的故事早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跟现在没关系。

我今天来啊，就是怕你到处乱窜。我觉得，你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只需要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就好。

大南的江山无论谁赢了，也不是你的，你操哪门子的心。你或许是想背靠大树，但大树得让你靠，你才能靠，大树不让你靠，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徐含烟不得不服，到底还是师父活得人间清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