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是他明晃晃地在欺负她。

实则，是他从不与孩子气的她，多加计较……

每到危难之际，每逢危急时刻，每回紧急关头……

他，总会及时地出现，总会巧妙地挡在她面前，总会替她解决掉那些麻烦……

这么一想，如此说来，晓清寒这人……

好像，也挺好的。

对她也，似乎还挺好的。

反倒是她，回回都对他发脾气。

起初，她内心早已被习武修行一事儿充斥了大脑，从前曾经那颗充满孩子气的心，也缓缓冷却了热血，慢慢变得更坚硬……

一如后来，她小师叔承桑夕颜对她这些年，日渐变化的评价那般……

更莫要说什么，让她去适应，这“老男人”对她“悄无声息”的“死缠烂打”。

在她看来，他们二人，不过只是栖霞山上一初见，仅仅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他却会定时定点，坚持不懈地来寻她。

于，无论是，习惯了执行各式各样任务的暮雪颜而言，又或是，习惯了平静寡淡且枯燥无味生活的公孙依依而言，都简直是——

“苦不堪言”！！！

“不胜其烦”！！！

可，无论公孙依依如何“冷漠”，暮雪颜如何“驱赶”，这人都能做到视而不见视若无睹，不为所动无动于衷。

甚至，他还能好整以暇地环着双臂，一双灿若星辰如缀银河光芒万丈的深邃墨眸，盯着她看，神情似笑非笑。

本是，她木着小脸，或对其冷眼相待，或对其不予理睬，但却是，越看越烦，越想越气！！

偏偏，她还打不过他？！！

真真，成了世人最爱也时常所言地那般，她对他，是成了，既横竖都看不惯他，偏偏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为此，自从她十哥哥公孙景昭离她而去后，断言再也不会过生辰的她，竟因晓清寒“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之举……

从而，一时间鬼迷了心窍，竟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破例毁约？

本着，“心诚则灵”之行为准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约定俗成的原则，对着那一轮皎洁圆月，她动作十分笨拙又相当生疏地，虔诚许了个愿。

只为，在武艺之上强过他一回，胜过他一筹，仅仅只需一回，便能将他彻底“驱逐出”她身边。

奈何，时运不济，坎坷多磨。

纵使，是她“心有余”，然，却是“力不足”，上天并未“怜惜”她半分，也并未给予她半分，成此大事儿之“神力”。

让她，即便是别别扭扭了一回，哪怕是“破费”了一个愿望的机会，却还是以大失所望、以没能如愿而告终。

久而久之，她竟也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

不再抵触，他的打扰，他的到来，他的靠近。

同他说话，也日渐多了起来。

再到后来，他不必，亦无需再多言，只需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她眼前，便会令她心安神定。

就如这般，无声无息中，不知不觉间，一晃，便是近三年。

世人皆言：习惯成自然。

此一言，用于暮雪颜与晓清寒身上，还当真是毫无错处，对得无可挑剔！！！

“习惯”二字，当真是可怕得很！！！

稍有不慎，便会身陷“泥淖寒潭”。

当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当她渐渐习惯了自己对他的依赖，便会难以自制地沉溺沉迷于其中，便会不受控制地失守沦陷在与他相见的情景里。

甚至是，不惜为此入了迷，着了魔。

也因此，之前在碧云山山顶茅草屋之时，他说他要走了他要离开了，她才会丢了理智失了方寸弃了清冷，止不住地簌簌落泪。

几乎是，一夜未眠……

她虽是，对“情”之一字，至今都仍是不甚明白……

可她，从小便在大将军府长大，看多了她阿爹阿娘之间的伉俪情深、心心相惜，也看惯了她干爹干娘之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对“婚约”二字之蕴含深意，多少也明白些。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从来都并非，她一人之事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从来都不是，她一人之决定。

无论如何，只要她与慕容之珩之间，那存留的婚约一日未解，她便一日不得对他人动情念。

情念？？？

她不知，自己此番多思多想多忧多虑之模样，是否果真如话本书中所写那般，是动了情念，是着了情道，是坠了情河。

也不知，晓清寒会否同她一般。

可她害怕。

害怕情，害怕动情，害怕生情愫，更害怕……

自己会再一次，因“情”之一字，为“情”所伤。

无论是何种“情”，都令她胆寒发怵，都让她心生畏惧。

十年前的那一次，是她此生此世，都难以抚平之梦魇。

即使，此情非彼情。

可她，亦是为“情”所伤之人。

她宁死，也绝不愿再经历一次。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尚未成形的念头，都绝对不能有！！！

与其让她，再经历失去一次的痛楚悲恸，倒不如她，事先便问个清楚、求个明白。

如若只是，她多想了……

那便是最好。

如若不是，她想多了……

那倒也无妨。

她及时抽出身，及时挥刀斩断，亦是来得及。

可，真正到了问出口之时，她又做不到想象中的那般平静理智，音量不自觉压低，直至声如蚊呐。

“嗯？”

果然！

晓清寒手肘支在青砖瓦片之上，撑着半截身子睨向她，风渐渐大了，他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她唤了他一声。

“无事。”

暮雪颜轻轻摇了摇头，好似，她还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地微微松了口气，抬眸望月，无声叹息。

既然他，没听见没听清……

那或许，也是天意使然吧。

她还是，不问了，不问了。

男人收回了停留在暮雪颜身上的沉沉目光，面具之下，那细长微卷的睫毛轻轻煽动两下，墨眸之中分明是情绪未明，它主人却是忽然直起了身子。

下一秒，暮雪颜便感受到肩上一沉。

她整个人儿，都仿佛被裹进了一件织锦披风，夹杂着男人身上残留的淡淡檀木香，混杂在鼻息之间，却是很令人心安。

随后，暮雪颜直接僵在了原地，还是晓清寒温淡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唤回了她几分思绪：“夜里凉，小心受了风寒。”

暮雪颜心底蓦地一暖，也没想着，在此时还说什么，是他领着她来吹冷风的这种话儿，来呛他，只微微侧过头。

她想问问他，这织锦披风，他是从哪儿来的。

却好巧不巧，正好与男人眸光微热，目光微灼的视线，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

不到片刻，暮雪颜那被织锦披风掩盖住的耳后根，莫名一热，只得匆匆移开了视线，却于慌乱之中，隐约瞧见了什么。

“你这是……”

闻声，男人亦收回视线，垂眸看去，正对上自己小腹那一小块深色，墨眸倏地一眯，眸光顿时一寒。

适才，夏侯国秘卫苍鹰卫，追赶得紧，他急于避开却不慎拉扯到了伤口。

大抵，是那时渗出来的血，在衣袍之上留下了这一块血迹。

好在，他身上衣物色够深，足以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