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欲将此想法，彻底从脑海中丢甩出去。

她怎能……

怎能有此想法？！！

她之所以会改口，定是因为——

与他相识良久，她却从未见过，他那丑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不免有些好奇而已。

没错！！！

定是如此！！

她心中所想，定然仅仅只是如此！

既是未曾见过，便不可轻易下定论。

公孙依依并未意识到，她第一念头是自己“怎能有此想法”，而并非是“怎会有此想法”，她还颇自以为是的，当自己想清楚了。

再次看向晓清寒的眼神里，也透着清澈明了。

其实，不用她问，男人也知晓她在想什么。

他正勾着唇角，欣赏着小丫头别扭开口的小模样，却又冷不丁地听见她改口。

嘴角漫开一抹他都未曾察觉到的苦涩，男人淡然回复道：“碰巧路过而已。”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她的心，好像又不受控地往下沉了一点。

“你呢？”

“又是如何，碰上他们的？”

男人想起了，那群黑衣人所言，小丫头会任他们宰割，脸色顿时也不大好看了，紧绷的俊脸泛起阵阵显然易见的怒意。

当时，他差点儿没忍住，那心底毫无征兆便一涌而上，从树上一跃而下之冲动。

“哼！”

“别提了！”

提到此事，公孙依依便来气，那帮黑衣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分明是瞧着那江湖风云榜魁首不爽！

他们分明是要寻那江湖风云榜魁首麻烦！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该谁找谁去！！！

怎么的，竟找上她了？？！

怎么的，是她长得像极了那风云榜魁首，还是她什么时候夺了那风云榜魁首之名号么？

江湖风云榜魁首略微一颔首：……倒是……

想得还挺美。

男人见小丫头炸毛了，来了兴致，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睨向她，一副摆明了要听故事看好戏的模样。

有了听众，公孙依依像是发泄似的，对眼前那小河里的波光粼粼怒目而视，便是好一顿输出。

“那帮大男人，简直忒不是人了！！”

“多对一还不讲武德，那便也罢了！”

“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会‘落到他们手里’，还‘任他们宰割’？！”

“他们究竟清不清楚，到底明不明白，谁才是这‘江湖老大’？！！”

“知不知道，这深更半夜、半夜三更的，要少做白日梦？！！”

“……”

她是谁？

江湖之上，她可是“暮雪颜”！

占据了江湖风云榜一席之地的“暮雪颜”！！

岂是他们能随随便便，想如何便能如何之人么？！

是他们对她这个，江湖风云榜上有名之高手有何误解，还是他们对自己，那一无是处之能力辨识不清？！！

公孙依依在……

不……

是暮雪颜在晓清寒面前，算是彻底释放了困于心神的天性，双手叉着腰，嘴里不停地叽叽喳喳、愤愤不平。

此时此刻的她，好似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是受人欺负了，哪怕不定是旁人之对手，也坚决咬紧牙关地还手。

待她有了归处后，又会寻求归处给予之安慰，或是与归处倾诉着心中不满。

男人听着小丫头喋喋不休地控诉，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

小丫头说得气愤，男人亦听得认真。

一边静静听着，一边却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江湖老大？？？

倘若，他高调行事下战书，夺得魁首再退隐，她倒是有可能，能达成此愿。

只不过……

她说，“深更半夜、半夜三更的”？

那这小丫头……

胆子还真挺大！

这个时辰，还敢与他独处一处？！

公孙依依说得正起劲呢！！！

却一不小心地，卡了壳忘了词，又好巧不巧地，正正好听见了男人的轻笑声。

她呆愣愣地抬眸，颇为不解道：“你……”

“你笑什么？”

“我说错了么？”

“难不成，你也认为……”

也认为她打不过他们，所以，便只能任他们所欺……

男人起初是觉得，这小丫头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对他毫无保留实属不易，此般模样，也甚是可爱。

可听着小丫头话中之意越跑越远，越跑越偏，男人连忙出声打断：“暮雪颜。”

公孙依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又没好气地“嗯”了声。

她倒是要看看，他能说个啥出来。

男人亦深深地回望了她一眼，算不上解释地解释了句，“我什么都没说。”

言外之意是，她不能仅凭自身之猜测，便将黑衣人之过错，尽数赖上他。

莫名被人冤枉，那滋味，是真不咋地。

闻言，公孙依依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分明，被黑衣人“围揍”了一顿，又被轻视小瞧了一番，正窝着一肚子火呢！！

偏偏，这出气的小孔还叫人给堵上了？！！

上不去下不来的。

这感觉……

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异！！！

公孙依依对适才，她嘲笑晓清寒之事儿丝毫不记在心上。

公孙依依只记得，这男人，现如今不让她出气的“坏”模样。

“晓清寒。”

这陌生却熟悉的语调，虽是许久许久都未曾听过了，可男人还是立刻便反应过来，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小丫头这是……

要剥开最后一层防线，向他倾诉心里话了。

而，他要做的，便是静静听着。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下一刻——

“我今日，赶了一天的路。”

“原本，我想寻个落脚点来着的。”

“谁知……”

“谁知我半道竟迷了路，天又黑了……”

“方才……”

“方才我还被人追杀……”

“我……我……呜呜呜……”

男人看着小丫头那颇为“凄惨可怜”的小模样，墨眸闪过一丝心疼，不由得无声叹息：他就知道，定会是这样。

据他所知，小丫头很少与人说这些，更是不会轻易将自身伤痛展示于人前。

不说他未曾见过的场面，单是他见过的几回，她每回都能自己把自己说哭，也不知，是何毛病。

他看着，一颗心似被紧紧揪着，双脚也情不自禁地朝她走近两步，大手举起，又忽然顿住。

最终，还是缓缓放在了她后背，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男人小心翼翼地半拥着，怀中让人心疼的小丫头，温声安抚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

她是哭得畅快痛快爽快了。

他却是不常安慰人，一派不知所措！

而后，便是小丫头一张眼尾泛红、鼻尖泛红的粉红小脸，慢慢停止了哭泣。

眼泪还没来得及止住，公孙依依便扭头看向男人，带着哭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晓清寒，你这回……”

“还走吗？”

他上回说过，他要离开了。

男人对上小丫头湿漉漉的杏眸才不足三秒，便自觉撑不住了，垂下头去，似是在思忖，该如何答复她。

“你上回……”

公孙依依唇瓣一张一合，喃喃着。

记忆回溯，她不禁想起上回……

他说过了，他要走。

【“暮雪颜，我要走了。”

……

“暮雪颜，我是说，我要走了。”

……

“暮雪颜，日后，我不会再来了。”】

像是怎么都不够似的，他说了三句。

怎么都不够，他连着说了三句。

字字句句，她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