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桑夕颜拖长了音调，一双狐狸眸带笑微微轻阖，悠悠念道：“为……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且向花间留晚照。”

“嗯～”

“小师叔～”

“你……你那个，还……还不够好。”

“得听我的！！！”

“来，我，我给你来一个！！”

公孙依依双颊粉扑扑的，此时正竭力努着嘴，不甘示弱地接着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小师叔，你听听！！”

“这够美吧？！”

承桑夕颜没睁眼，亦没看一眼身旁之人，只抿了抿嫣红且泛着水光的唇，不屑地撇了撇嘴：“小依依，你……”

“你那个……”

“你那个还不算什么！”

“还是得你小师叔我来！！”

“别急，我来！我想想，我来一个……”

不过一会儿，承桑夕颜便似挖掘到了什么宝藏一般，惊喜道：“我想到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小依依，我同你说，我这个……”

“那才叫一个‘豪迈霸气’！！！”

公孙依依也不恼，将发热发烫的小脸儿，紧紧贴在酒壶壶身，试图汲取它传来的阵阵凉意，来浇灭体内因“酗酒”而火辣辣的灼烧感，眼睫轻轻扇动两下。

一双水灵杏眸，时而阖上时而睁开，她嗓音淡淡道：“人……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说到“一滴”时，她还不忘抬手，在自家小师叔眼前摆了摆自己葱白如玉的食指。

承桑夕颜抱着酒壶站起身，霸气一伸腿，一脚踩上了木桩台阶，一把拂开了公孙依依的手指。

她自己，倒是伸出了一指，抬起抵在公孙依依的下颚，甩了甩愈发沉重的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依依，这回，该轮到你小师叔我了。”

“今与……今与美人倾一杯，秋风飒飒……秋风飒飒头上来！！！”

不知，是否是公孙依依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小师叔在说这话时，视线落在她身上，又将“美人”二字，咬得很重。

这感觉……

莫名还挺不自在的。

恍惚迷蒙之中，她也忘了将自己下颚，带离承桑夕颜那修长一指。

公孙依依眨了眨大杏眸，此般模样，皆被撩她下颚之人尽收眼底，眸光愈发温和，她温吞着道：“一曲清……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

起初，两人之间的吟诗，还挺正常的。

而后……

不必怀疑，皆是几壶酒下了肚，这两人，定然是喝醉了无疑！！

公孙依依面上，一改往日之清冷，酡红双颊尽显少女媚态，惹得承桑夕颜坐下来了还不老实。

不但，时不时侧过头转过身来看她，还伸出一根白皙玉指，来戳戳她粉嫩红晕的脸颊。

被公孙依依一把拿开、一把躲过，承桑夕颜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往嘴里灌酒，女中豪杰，无疑是了。

公孙依依迷离眼神不知望着什么，嘴里仍嘟囔着，方才她自个儿念的诗：“人生……”

“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

少女情绪高涨起来的同时，小巧鼻尖好似也泛着一阵阵酸意，小鼻尖也红，俏脸儿也红，活脱脱一副被人胖揍蹂躏了的可怜模样，唇瓣嚅嗫，还碎碎念地问着承桑夕颜。

“小师叔，你说！！！”

“漫漫人生……”

“为何要‘相逢’？？？”

“究竟……究竟为何，非要‘相逢’？！！”

“一个人……难道不好么？？！”

“一个人……不也是这般过么？？！”

“……”

突然之间，情绪便高昂起来了的公孙依依，好像，很是执着于这个问题之最终答案。

她将酒壶底部抵在两膝之上，俏脸下颚，则是抵在了那半空的酒壶之上，嘴里不断呢喃出声。

承桑夕颜亦是喝醉了。

此时，她也没能听出来，她家小依依语气里，暗含的那一丝，连她自个儿都不易察觉的低落。

承桑夕颜单手捧着，自己那张与公孙依依一般，同样红透了的小脸，闭上那双能勾人心魂、摄人心魄的狐狸眸，微微一笑，旋即，她又轻轻摇了摇头。

好一会儿后。

承桑夕颜歪了歪头，对着自家小依依快昏睡过去的模样，才含糊不清地答了句：“小依依，我不知啊！”

“不过，依我之见……”

“一个人，似乎，也还不错。”

“正如，你所言，人生路漫漫……”

“你我二人，不必……不必过于……”

“不必过于纠结，亦不必，过于执着……”

无论是短短人生路，亦或是人生路漫漫，追根究底，可不就是这么点事儿么？

……

不知过了多久。

望舒姐姐才从层层云朵后边，慢慢地爬了出来，高高悬于夜空之中，掩盖了那浩瀚星辰的微末光芒。

茅草屋内外的空气之中，自酒壶中散发而出之香气，弥漫混杂于其中，琼浆玉露残留的香味，久久不散。

两位少女喝光了酒，便任由好几个酒壶，在身后的木头阶梯上，倒得东歪西歪，颇为狼藉。

倒在承桑夕颜怀中的人儿，早已入梦乡，看似，睡得还算安稳。

可，唯有熟悉公孙依依的承桑夕颜才知晓，少女此刻，睡得并不安稳。

若非她此时“勉为其难”地，用自己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少女后背，微拧着眉头的少女，怕是会，立马从梦中惊醒。

低头一瞬，承桑夕颜正好看见了少女安然恬静的睡颜，莞尔一笑，轻语柔声道：“小依依，你可真是命好！”

你看，不仅有满天繁星照着你，竟连明亮的望舒姐姐也出来看你，更是有我这么个好师叔，心甘情愿地给你当“人肉床垫”。

怀里的人儿，似乎是听见了承桑夕颜低低呢喃似的说话声，微微抬头，眼皮却没掀一下，嘴里不悦地嘟囔着：“嗯～”

“不是‘小依依’！！！”

“我不小了，我已经……”

“已经十……十六了～，不小了，不小了……”

承桑夕颜眸光勾画着怀里人儿的眉眼，笑得一脸宠溺。

就连一向清清冷冷的望舒姐姐，也被这宠溺之笑晃了晃眼，以致于，后边开了个小差，未曾听见少女后面那句——

可我……

便没有你这般的好命了。

……

翌日。

碧云山上，茅草屋外。

早已是天光大亮，屋内之人，却还仍在睡梦中酣眠。

宿醉一场的公孙依依初有意识，便感受到了宿醉之后，遗留下来的难捱后遗症，一颗脑袋，似炸裂般地疼痛。

她酒量，一向不怎么好。

偶尔耐不住承桑夕颜一个劲儿地磨，会与她挖出一坛酒来小酌几杯，鲜少将自己给灌醉的。

倘若，是换作十年前，公孙依依定然不会相信，有一天，她会发现她小师叔，竟有比她还粘人缠人的一面儿。

曾被承桑夕颜按在地上狠狠摩擦蹂躏，差点儿失了军中威信的大将军府九少爷公孙景晔：……我发现了。

还是十年前，好巧不巧发现的。

正巧公孙依依昨夜心情不佳，又得她小师叔一个劲儿地给她灌酒，一时不察，便喝高了。

好在，此处乃是承桑学院，又有众多弟子在此处，便是喝醉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