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瓦匠 开一方新天新地 老相师 解连环一言九鼎

“大砖砌磕牙了，拆了，重砌。知道什么原因吗？”那充满了火爆脾气的师父恼怒地问着徒弟。

可是徒弟并不生气，而是仍然悄无声息地重新检查一遍。但见新砌出来的几层大砖墙体确实有些上下磕牙，缝口吓人，真不平整，顿时明白了几分：“沙灰没抹平，内外口没有平衡。这个平衡度啊，不好掌握。”

“哼哼，别忘了，那是你用的瓦刀没有摆平。——对了，你看你的旧瓦刀口都磨圆了，不行。为什么不买一把新的呢？你得有一把自己用着趁手的家伙，才行。”师父指出要害：“心要静。可是，光静心是不够的。还要用心，注意掌握技艺。你不要小看这任何一点细节。没有心思，任何墙体都是砌不踏实的。大砖小砖都是一样的道理。明白吗？”

“……我懂了。可是，这需要时间。我怎么跟师父比呢？”徒弟小声嘟嘟着。

“任何一位大师父都不是白给的。你也不用懊恼。他们全都拥有几十年的跌打滚爬功夫。你这才入行几天？……慢慢来吧。”师父没有生气：“好好磨心性吧。千万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谁也不是天生的好手，全是经过多少严寒酷暑炼出来的。若是运气好，三年出师。若是天才，三个月基本没问题。只是，真正的技能不是相出来的，而是实打实干出来的。这个道理，你不会一下就明白……在那些严格把关的大工地上，你根本没有机会拎瓦刀上墙。懂吗？想当年，我才十几岁刚学手艺的时候，在大工眼皮底下饱受了人家多少白眼和屈辱啊……谁教？没有真正的熟手愿意传授密诀和窍门。现在，你的年龄比我这个当师父的还大一些。可是，在这一行里面，年龄没用，关键是掌握技术。技术至精，出神入化，那才是真正的看家本领。”

“是，师父。”徒弟心里暖暖的，遂耐心地拆了，开始重新砌了。

“好了，你是徒弟。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们现在这都几十岁了。没有技术，人家会笑话的。”师父有些语重心了。

徒弟没有说话，而是心里暗道：“这是命运吗？我臂力不足，技术没有，只是凭着一股血气在苦苦支撑……师父呀，难道徒弟真就无用吗？……数十年的宇宙神经网文沉浸、修炼和体验，全都付诸东流？现如今妻离家散，没有子女。……几十年后，我再跟着师父踏上工地，重新拎着瓦刀……”

师父见徒弟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话有些重了，亦有些歉意，也沉默了，只是紧张有序地砌砖。

徒弟心里苦，他是知道的。可是，这种现实在乡下根本耗不起，等不起，输不起。

谁会在意你的感受呢？

除非一家子。

可是，即使一家子，每个人的经历也不一样。

谁没有谁的难处？几十年后，重新上工地，还戴着眼镜，拎着瓦刀，还被好奇的长舌妇套路陈旧地称之四只眼。……只是，徒弟的心底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徒弟亦不会在意人家的评说。毕竟，这是一种事实。有什么呢？

徒弟对于现实的理解可能超越了时代。但是，他确实碰得头破血流，亏空光阴，一无所有，一事无成。

去年底，看相的老相师就说他只要走过了未来的一年农历四月份，只要是走出来，也就好了。

这不，现在跟着师父上了工地。……只是，这果然就走出来了吗？徒弟的心思究竟怎么考虑的呢？只有初中学历的师父到底无法理解苦苦自修的徒弟的真实想法。只是徒弟的学力显然已经成了迷。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村里的好事者均将他看成了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乡党们没有不是这样看的心态。

徒弟的神经绷紧成为一种量子态影像全息气界。但凡隔离了量子力学、量子光学、量子计算、量子通信、量子工程的数据数控知识库，谁又懂得他的真实想法呢？事实上，师父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那些神经迷宫。

再说，身在乡下，心在天外。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徒弟说过，当年要不是错误的决定，他也会成为……大……工。……只是，时间不会等人，好汉不提当年勇。时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重心是当下。十几年前，如果不是退守，他也有机会成为大工。可是，他仍然还是再度重新退守内心的世界。……最终，他的一切看似绝对支离破碎了。

在乡下，徒弟在内心世界一再坚守、反复苦守和牢牢退守着的，究竟是什么？徒弟从来不说，只是一味地读书，纸质书，电子书，全读。……他的苍白的梦境充斥着扑朔迷离的气息，虚无缥缈，若有若无。

徒弟是有信仰的。可是，徒弟的信仰究竟是什么？那是神经系统神经网络神经社会神经文明神经元典吗？

毫无疑问，徒弟确实已经铁定沦为人家的笑柄。但凡看似知道者，谁不散布他的笑话？谁会尊重一个傻瓜？师父岂会不知？徒弟糊涂了，难道师父糊涂吗？

当全新的时代号角响彻赤县神州大地每一方角落的时候，徒弟旷日持久地频频沉浸在一场又一场大梦中，没日没夜，跟自己论辩。谁不将他看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呢？

看相的老相师就一针见血地说他不是鬼神附体或者上身之类，而是神经衰弱，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神经耗散，心理抑郁，今生原本就不应读书，越读越容易激化、逆转思维……只是，奇怪啊，看相的老相师说徒弟在三十七八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面临了生死期……只是，怎么没有死啊？他居然活过来了。这可真是迷啊。

看相的老相师继续看着徒弟的左右掌纹线，接着说道好在徒弟这前半生半死不活、人不人的离奇状态居然无形地延长了寿命……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就算前半生一切顺风顺水，事业有成，妻荣子贵，徒弟也活不过另外一道坎。……但是，一种无可争辩的事实是……因此，徒弟在几年后会重新开始生活的。不仅如此，而且徒弟还会遇到一位心仪的人儿，并且命中注定还会有孩子。……那是几年之后的事儿。现在，为时尚早。

师父原本自然尊重徒弟的选择。强扭的瓜不甜。徒弟自身想不明白，谁也没有办法。他对于徒弟的退守内心世界的选择仍然无可奈何。

这不，半个月之后，徒弟还是老样子，仍然离开了工地，居乡筑梦。关键，还是徒弟到底觉醒与否。曾经，师伯跟徒弟就说过这样的话，换一换环境，心情也好。上工地，挣钱，活动筋骨，流自己的血，淌自己的汗，再苦再累，那也舒畅。人啊，不能老是生活一个地方。不然，那种极度封闭的生存环境或者困境会活活闷煞人的。原地踏步，没有任何方向。当离开一段时间，或许就容易重新找到了。

在乡下，十里八乡，任何环境任何工种任何工程原本就是拥有自己的种种内存的脉络或者节点。任何时候，这都没有例外。生活在熟悉而陌生的种种脉络或者节点里面，人们自然掌握种种稳健的生存技能。谁会糊涂呢？谁会犯傻呢？——那是神经系统神经网络神经社会疾病，因人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