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言跟着沈庆宇和沈轻尘朝着他们住宿的地方走去，付之言的身侧是陈若，然后后面就是牵着马匹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众侍卫和府兵，他们主要负责保护这几位皇子和官爷的安全。

四周依旧是熟悉的虫鸣声，有打更的更夫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看惯了现代钟表的付之言看见了更夫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大概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他习惯性的快走了几步，跟上了沈轻尘。

月色朦胧，在夜晚的时分升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整个被水淹没的城池，街道上临时搭建了许多的救灾的场所，灾民们都依偎在那里，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沈轻尘和沈庆宇都忍不住看向那些灾民，无论是什么样的世道，他们无论遭逢了什么样的厄运，终归还是要生活下去。

而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能够真正尽一份力的皇室子弟，是不是应该尽其所能，去为他们做些什么？

沈轻尘，扪心自问，问问自己良知，碌碌无为的做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官场的蝇营狗苟，看着百姓苟延残喘，真的是你内心想要的吗？

这也是沈轻尘第一次来到洪泛区，见识到天灾的可怖，对于黎民百姓来说，生活会有多么凄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着现在洪泛区的现状，听见幼儿在深夜的冷风里，缩在母亲的怀抱里哭泣的声音，付之言忍不住脱口而出。

陈若和沈轻尘他们都第一时间顿住了，转过头看向他。

付之言这才想到这句话讽刺了这群实实在在的官僚阶级，只怕是已经连带着讽刺他们几位皇子了。

他有些惶恐的看着沈轻尘，解释道：

“主子，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沈轻尘只是沉沉的看着他，一言不发，朦胧皎白的月光洒落在他的一身白衣上，也难怪去年秋闱新晋的龙虎状元在皇宫的夜宴上忍不住赞叹——雪中梅花虽美，却不及燕王爷的花容月貌半分。

而此刻，这个国色天香的正宗官僚阶级却并没有因为付之言这一句讽刺诗而生气，漆黑的眼眸里却分明闪烁着淡淡的光彩，只是沉默的看着付之言。

夜色惶然，大家心思都十分的低沉——江南这里光怪陆离的官场乱象、牵扯到这一切里面的深受当今陛下宠爱的太子爷、流离失所的百姓，岌岌可危的河堤、依旧在相互扯皮的赈灾款……

一切的一切，像是把他们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面去了。

“说得好！付之言，你说的实在是好，是我沈庆宇小看你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看得起你！”

沈庆宇少年意气，忍不住给付之言鼓掌。

他拍了拍付之言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付之言，我们身为皇族，倾天下之力供养，但是我们在雕栏玉砌的宫殿之中，已经离开我们的子民太遥远，现在饿殍遍野，而我们这群朱门中人，却依旧是歌舞升平，或许我们以前在皇宫之中的圣人所学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要想真正的了解这个天下，还是要来到这样的地方……”

付之言一愣，没想到沈庆宇竟然能有如此的胸襟和悟性，他赶忙作揖：

“殿下，小人斗胆说一句，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但是没有纸上得来的‘浅’，又怎么在深入民间的时候意识到‘躬行’的重要性呢？小人着实震惊于殿下的胸襟和格局，小人敢打赌，将来殿下必定是国之肱骨！”

付之言学的一手好的辩证法，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但是绝非为了炫技，他是真的佩服身为皇室子弟的沈庆宇，明明已经衣食无忧，却仍然能够这样反思自己，体察民情。

【沈庆宇若是能真的做到躬身入局，只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二哥做了皇帝，他定乾坤你安天下，绝对能当个常务的副皇帝，加油，火一样的少年~！】

虽然清晰地知道，眼前的大家都是书中的人物，但是这一切太真实了，即使是一个错误的扭曲的位面 ，沈庆宇既然拥有远大的理想，他就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让他剑指江山，一展宏图！

自己不也是一样吗，现实的位面和书中的位面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大家都被限制了，都有相应的规则，都应该为了自己的抱负和未来而努力。

陈若被付之言的一番话深深的震撼，甚至感到一阵面红耳赤，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离不开他，原来是……原来是……

他躬身作揖，站在付之言的身侧：

“殿下，之言所言醍醐灌顶，下官受益匪浅，下官愿意追随两位殿下，为黎民百姓，为悠悠众生，为国之福祉。”

沈庆宇只觉得眼前迷蒙的烟雾缓缓散去，若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苍生大义，为了国家为百姓，那自己的太子哥哥真的犯错了，那他就帮助他去改正，又有什么值得自己如此茫然无措？

他笑了笑，看向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的二哥：

“二哥，你的奴才我很喜欢，在你的身边当个贴身伺候的奴才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二哥肯割爱，把他让给我，在我身边，我肯定好歹给他当个门客。”

付之言一听，大吃一惊，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心里面却着急的不行：

【达咩！NONONO！我拒绝，我不要离开沈轻尘，不要不要——】

要是离开了沈轻尘，他的任务还怎么完成，他还怎么回家？！

付之言这个暴脾气，恨不得现在跳起来拒绝，但是封建社会哪里有奴才擅自插嘴的份？

他不敢吱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沈轻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主子，别把我送人啊，别啊……！

沈轻尘听到了他心里面的想法，也看出他了眼中的祈求。

想到这小东西根本离不开自己，沈轻尘心里面说不欢喜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好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一样，他沉吟了片刻，瞥了付之言一眼，然后看向自己的弟弟：

“庆宇，为兄的这个小厮可是刁钻古怪得很，只怕你没办法调教的好他。”

“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王爷，大不了给钱给女人！什么人到我这里调教不好！”

【啊——妈妈救我……我不要女人，我只要沈轻尘——！】

他竟然如此的……

沈轻尘咳了一声，黑暗中红了耳尖，心脏忍不住的加速跳动，声音却依旧十分的平稳：

“庆宇，这件事情我还要亲自问过他，我们稍后再议，现在为兄有要紧的事情同你们几个说。”

陈若心下大概了然，点了点头。

沈庆宇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渣男！人家跟你那么久了，呜呜呜……说抛弃人家就抛弃人家……呜呜呜……渣男！活该你没媳妇儿！】

付之言走了一路在心里面骂了一路，沈轻尘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却觉得十分的头疼。

或许，自己逗弄他是个……坏主意。

他骂的好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