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的府邸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底。

一共就只有一个院子。

院门正对着两个屋子，中间连着一个堂屋。屋子的边上还有茅房和一间专门用来做饭的低矮的锅屋。

沈轻尘环视四周，没想到户部六品主事的府邸竟然如此的简陋。

放眼整个户部，但凡愿意想办法捞点油水的户部官员，都能在汴京过得相当不错。

他不禁想起了付之言之前的话。对方直到死的时候，依旧是孑然一身。一辈子刚正不阿，一贫如洗。

沈轻尘认为，若一个人真能做到这样，不光是他的朋友，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会十分的钦佩他。

他们或许会因为这样一个谏臣的死去而开心，却也为世界上从此失去这样一个纯粹的人而难过。

因为他们永远都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迈着步子，沈轻尘推开红漆已经有些斑驳的木门，陈若正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中衣，手上拿着书，坐在一张木桌子前面，点了一盏煤油灯，一边吃饭一边在看书。

煤油灯的灯光只有黄豆粒大小，光线的范围更是十分有限，所以陈若需要微微侧着身子靠近火光，才能看清楚手里面的书。

直到沈轻尘走近，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里进了人。

沈轻尘看着他，他手上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手边上一碗凉水，瓷碗里面是一些萝卜干。

“陈大人？”

沈轻尘伸手拿走陈若的书，喊了他一声。

陈若一愣，抬起头才发现是沈轻尘，他满脸的震惊，一时间脱口问了出来：

“燕王爷？这么晚了，您怎么会过来？”

沈轻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若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跪在了沈轻尘的面前。

沈轻尘这才又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

房间虽然小且简陋，但是很整洁，地面也十分干净，一张小床在墙角，被子叠得很整齐。

一根晾衣绳在床铺的上面，唯一一件值点钱的家当就是朝服。

整齐的六品官员的朝服被挂在了晾衣绳上面，一尘不染。

小床的对面是书架，看得出来都是自己的装订的手抄书。

“堂堂大周朝六品官员，就吃这些？”

“回燕王爷，下官志不在此，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沈轻尘拎起陈若在茶壶，茶壶的嘴上面坏了一点，他倒了半杯凉水在粗瓷的茶杯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茶杯。

“朝廷一年给你60两的俸银，虽然说不算特别多，但是你若是能学学旁人，也能活得很好。”

沈轻尘看着陈若，只见他想也没想的说：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来做官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不是为了我个人一己私欲！燕王爷莫要说这些了，下官不会去做的！”

陈若气红了脸，梗着脖子说话。

沈轻尘笑了笑，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那一小片菜园子。

菜园子边上，付之言正在努力的浇水，陈若的老仆坐在一边，终于歇息了起来，悠哉悠哉的抽着旱烟。

付之言心甘情愿的做着没有回报的好事，一脸的傻笑，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其实你今日在我们王府前面说的那些事情，我心里面都有数，只是对于这些事件，你不能急躁冒进，反而应当悄悄找到我，与我从长计议。”

“如果去迟了，那康王爷岂不是已经决定去甘南了！去了之后，那太子会做出什么事情，燕王爷您还能把握得了吗？”

“他去不去，我都把握不了。太子会对他做些什么，是我这种挂着闲职的王爷管不了的。但是我现在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这件事情？太子同我们诸多兄弟之间的事情，本与你无关，你做你的主事，可以高枕无忧的。”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们大周！为了以后的天下苍生！我们大周的开国皇帝太祖皇帝，便是以仁德治天下。

若是以后让太子这样结党营私、残害手足的人成为天下之主，那天下必定不是黎民百姓的天下，而是他一人的天下！我们作为朝廷官员，本来就应该心怀天下，而不是那几两碎银！”

沈轻尘转身看着他，躬身把他扶了起来。

“希望你永远能保持这样的心态。这件事情，我会妥善处理，务必不会让康王爷受到伤害，也不会让任何悲惨的事情发生。关于我们会面这件事情，我也希望你管住嘴巴，不要泄露出去。”

说完这些，沈轻尘起身要走，陈若转身说：“燕王爷，您一向勤于政务，为人勤恳踏实，这个位置，为什么不争一争！下官让您争这个位置，并非是为了自己，为了所谓的从龙之功，而是为了以后有更好的人能扛起这个责任，为天下苍生负责！”

沈轻尘脸色一沉，忽明忽暗的烛火中，他看向陈若：“你没有说过这句话，记住。”

说完，沈轻尘转身走了出去。

“打道回府。”

他喊了付之言一声。

付之言双手挥舞，对着陈若那耳聋的老奴说：“老爷爷，我走啦！”

转身又看向跪在门板上的陈若，“陈大人，我也走啦！”

陈若抬起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笑着看向他，背着沈轻尘，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又咳了一声，看了看沈轻尘，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的走向了沈轻尘。

陈若一愣，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