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

“何止是何意思？”

林竺不说话，低着脑袋，好像已经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和他聊下去。

乔玮逼视着她，他知道自己的不淡定很可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但想到妹妹的情况，心里的惶急使他无法冷静，他强压着步子来回走了两步，勉强抑制住语气里的担忧，重新盯着林竺问：“她现在究竟如何？”

林竺淡淡开口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她在皇宫里和苏瑞扬在一起过得很好，苏瑞扬当初如何喜欢她，如何宠她惯她，你不也看在眼里吗？她没毁容的时候，苏瑞扬就已经很宝贝她了，如今毁了容，苏瑞扬只会更疼她，这世上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会像苏瑞扬那样对她好，你也包括在内。”

他问的不是这个！要的也不是这个答案！

乔玮怒得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到跟前，林竺吃痛，却抿紧唇不哼声，任君处置的模样。

乔玮紧紧地盯着她，她眸色很清亮，里面盈着一汪碧水，明明柔弱如水，却满是磅礴如山壁的倔强。他从来没在一个女人眼中见过这样浩瀚的倔强。

他狠狠抓着她，狠狠瞪着她，半响后不知何故忽然间没了怒气，又忽然间变得更为愤怒，像是和自己生气一般猛地甩开了她，转过了身去，冰冷道：“寻王妃，你赢了！趁本阁主没改变主意，赶紧说你想谈的事情！”

林竺揉了揉手臂，有撕扯的疼，似乎被他隔着厚实的衣棉都抓破了肉皮，她忍了忍，不急不慢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苏瑞扬是我的哥哥，小玉是你的妹妹，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健康快乐、幸福美满，我们无法左右上一辈的恩怨，却常常被上一辈的恩怨左右，当初的那些仇恨痛苦一代传一代，让世世代代的子孙都辛苦背负，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这样痛苦的背负意义何在？难道一百年的代价还不够吗？我们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

乔玮依旧背对着身，不言不动。

林竺见他没有反驳，就是可以说服的意思，趁热打铁说：“小玉在敏安王府过得很不开心，那个家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蘅芜阁才是她的家，而你是她最亲的哥哥，如果连你都反对她，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一定会很伤心，会觉得自己已经无家可归，已经没有了家人……”

说到此，林竺忽然沉默了。

乔玮转回身来看她，就见她低垂着眼眸，眸色暗淡无光，仿若无骨的藤蔓，与刚才倔强刚毅不屈服的女人判若两人，这样的她看着叫人满是心疼。

林竺只是游了会神又很快清醒过来，乔玮看她回了神，也收起了心里的神思，冷峻地看着她道：“蘅芜阁永远都是她的家，苏瑞扬要想娶她，就拿出真心诚意自己来与本阁主谈，而不是让你这个旁人来做说客，否则即便云瑶再喜欢他，一个都没胆量走进我乔家大门的人，本阁主断不会同意他娶走云瑶！”

“苏瑞扬想给小玉的是堂堂正正的名分，他肯定会亲自来说的，只是......”林竺扫了眼紫袍公子和几个族卫，不是她不信乔玮御事的能力，而是楚晋国交事关重大，她对乔玮道：“有些话，我只能单独与你谈，能不能让这个讨厌的人和他们都先出去？”

紫袍公子怒了：“你个臭娘们，给你点脸色你还不要脸了是吗？”说罢挽起衣袖就要上来揍她。

乔玮伸手拦住，让紫袍公子和族卫都退下，退下之前还吩咐族卫将唐轩和苏眉的绳索解了，穴道也解了。

林竺这才说：“小玉病了，需要你的帮助。”

乔玮问：“什么病？”

林竺尽量让声音和缓，以减轻他的焦急，温缓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你的姑姑敏安王妃有隐病之事，小玉也有，最近病发了，需要荆蓿草来救命。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的病还算稳，皇帝怕她死了，什么名贵药材都拿给她用，还让越大夫全权照看她的病情，越大夫正想尽了办法在延缓她的病情恶化，他手上还有清修先生所著的两本医书相辅，不过他的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医治小玉，还需要荆蓿草来解决，今日我来，就是想我们能够一起帮忙为她去寻找荆蓿草。”

乔玮凌厉地盯着她：“你可真厉害，话兜了一大圈子现在才拿出来说！”

林竺静淡道：“谁都有私心，我也要为我的夫君和我的父亲考虑。所以，还请你相信越忱，相信我们一定不会放弃小玉。小玉生病一事千万别声张出去，她的身份如今关系到楚晋两国的国交，请你以天下子民为重。”

说罢，深深向他鞠躬。

乔玮看着她，目光里有诸多复杂情绪，何时能有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跳龙潭、闯虎穴，替他忧思顾虑，那他便是覆尽天下也无所畏惧反顾！

他出声喊紫袍公子进来，交待道：“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乔家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事情，进山去找荆蓿草，直到找到为止，另外贴告示出去，天下不管谁寻得荆蓿草送过来，我蘅芜阁必有重赏。”

紫袍公子呆了一下，当即问道：“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还是被她骗了？全部去找荆蓿草，那蘅芜阁的生意怎么办？后山的千亩药田谁来管？而且荆蓿草根本就是找不到的东西，除了百年前的那位祖先姑姑寻得两株带回来，这百年来谁又见过？这压根不可能的事情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她？”

又对林竺骂道：“你们皇家还有完没完，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要荆蓿草......”

乔玮怒道：“我不是在以大哥的身份跟你商量，是在以族长的身份命令你，赶紧去！！”

紫袍公子被喝住了，忍了一忍，道了句“是”后，退出去了。

林竺说道：“谢谢。”

乔玮缓了声道：“天色晚了，我叫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林竺拒绝说：“不必了，既然北边有你在，我打算去南边的沧瀛山，那里山险水险，人迹罕至，最是奇花异草、奇禽异兽喜欢生长的乐园，说不定能长出一两株荆蓿草来，另外我也能顺便......”她停顿了下，觉得没有必要和乔玮讲，就改口说：“如果是我先找到了，我会着人告诉你，如果你先找到了，派人给寻王府递消息就行。”

乔玮知道鹿城那边是战场前线，她是想去找她的夫君慕洵。

目光略微黯淡，乔玮劝道：“再急也不急这一个晚上，明日蘅芜阁正好有一支车队要南下去给军营里送药，你不防随着他们一起走，这样一路上还能有些照应。”

从凤城到鹿城，数千里之遥，路上什么可能都有可能发生，他们只有四人，会功夫的只有唐轩和苏眉，力量的确有些薄弱，如果有照应的人，为何不要？林竺细想想后点了头道：“好。”看着他又道：“蘅芜阁和皇族闹得如此不愉快，你却还能给军营的将士提供药材，心胸令人佩服，我替皇族谢谢你。”

乔玮冰冷地侧过身去道：“乔家是生意人，只要有人出钱，生意自然要做，何况药材也不是提供给你们皇族一家，南帝的军队也照样在我这里买药。”

他虽如此说，林竺却只听听笑笑，如今以沧瀛山为界分南北而治，乔家的药材运往南下，有薛家军挡着，药材根本就过不了沧瀛山，乔家提供的药材实际只能全部供给皇族的军队。

有仆人带他们到客院休息，因为有乔玮的特别吩咐，乔家的仆人倒不敢怠慢他们，饭菜、茶水一一摆上，林竺味口差半点不想吃，想到后面还有诸多事情，身子垮不得，又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饭。

洗濑过后，她带着夏莆睡了，苏眉和唐轩都睡在外间。

辗转反侧到半夜，外间突然刀剑声杂乱而起，林竺警觉得从床上坐起来，夏莆也惊醒了来，紧张地靠在她身边。

她立即下床就要去探个究竟，忽有一高大的身影直闯进里间来，一柄刀照着她就砍了过来。

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很亮，寒刀映着白光急挥过来，林竺推着夏莆往床上倒，险险地躲过一刀，来人穷追不弃，第二刀照着她的腹部狠狠往下扎，她往旁边滚开，急喊：“苏眉！唐轩！”

唐轩正在外间搏斗，苏眉其实在那高大黑影闪进里间时就追了过来，但被另一人拖住身，三招才脱了身急奔进屋，一剑狠狠朝黑影刺去，林竺却急喊：“不要杀人！”

剑慢半步，黑影往地上打了个滚躲开苏眉，翻身而起又冲林竺砍了过来。

苏眉一剑震开挡在前面，只敢挡不敢攻，边与黑影搏斗边生气地问林竺：“小姐！他们都是来要我们命的！不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杀了我们！”

林竺说：“我们现在是在乔家，对错不重要，只要杀了乔家人，就更没理由活了。”

苏眉觉得憋，气得一脚踢翻那黑影，将黑影踢了个四脚朝天，脑袋似乎磕在什么上面，磕得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