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轻轻给少爷披上了披风，少爷就醒了。

少爷睁眼瞧到了二夫人，立马皱起了眉头，脱口道：“阿九，回房。”

“……”二夫人。

我急忙上前，向二夫人行了一礼，便跟着少爷回房间去。少爷生辰这一天，最不想见的，就是二夫人了。

一到房里，少爷便把披风丢到了地上，冷冷道：“烧了。”

每一年都是这样，不管二夫人送了什么，不管是不是生辰，只要是二夫人给的，少爷一概是厌恶至极。

有些时候我便想着，要是有一天少爷厌弃我了，是不是也像烧掉这件披风一样，瞧都不瞧一眼，便恶心到非要毁掉不可的地步。若真有那一天，我怕我也走不下去了。

过了几日，我刚出少爷的屋子，二夫人就把我唤了过去，在偏厅的一个小隔间里见的我，传唤的人下去了，屋子内便剩下我和她，气氛沉重压抑得很。

“苏九，你来府上几年了？”二夫人慢悠悠的道，我低着头，瞧不见她的表情。

我比出七个手指头，依旧垂着脑袋。

“几岁了？”依旧是慢悠悠的问。

我摇摇头。

“柳安是你什么人？你可知道？”二夫人轻轻笑了，靠我走了几步，我瞧见了她那双绣着花儿的枣色鞋尖和胭脂色的裙摆。

我紧张得紧紧攥着衣袖，我该想到的，二夫人对少爷的行动关注得那么密切，少爷能查得到，她自然也能查得到啊。

我身体坚硬的摇了摇头。

“柳安有你这侄子也是倒霉了，找你了那么久，你倒是不认。”二夫人捏着我的下巴，掐的我生疼，把我的脸向上扬，让我看到了她的脸，而她的眼睛，像是两条毒蛇，正向外吐着舌头，要把我生吞活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贱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爹不是个东西，你也不例外，乡野村夫的孩子，还妄想玷污我的沅儿？真是痴心妄想。”

“要不是沅儿还没厌倦你，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我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被她狠狠捏在手里，身心煎熬。

“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二夫人松开了我的下巴，淡淡道：“明日申时，过来我这拿一碗莲子粥，端给沅儿喝。”

我下意识的立马摇了摇头。

“不愿意？”二夫人笑了，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道：“听说柳安在阳城开了间私塾，想来文弱书生也不难擒拿，他可是很想念那个小侄子呢，要不，请他来苏府坐坐如何？柳周。”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她身上厚重的脂粉香薰得我恶心。

“阿九！”

少爷突然推开了门，上前几步，一把把我拉到了身后，我本是好好的控制着我的情绪，这个时候却忍不住鼻尖一酸。

“你想干什么？”少爷怒了，吼得很大声，紧紧抓着我的手，快要把我的手腕掐断，我心头却一阵暖意。

“沅儿，我只是交代了他一下，让他好好照顾你……”二夫人没想到少爷会过来，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堆满了无辜的假笑。

“他还轮不到你管教！”少爷一甩衣袖，便拉着我摔门而出，快步的带着我离开。

四年前在百春园也是这样，少爷拉着我的手，把我救了出来，就和现在一样。

少爷真是我的英雄。

“就那么一小会儿！我打了个盹你就不见了！你怎么那么会来事啊！”

少爷松开了我的手，我斜眼瞧了一下，鲜红的手指印，是少爷留下的，我忍不住开心。

“她叫你去你就去啊？你怎么那么听话啊？平时我要逃一会课，你都能拉着我的袖子，抱着我不让我出门！她的话你倒是听！你是她的书童还是我的书童啊？嗯？”

少爷生气了，指着我就是一顿臭骂，可我心底却柔软得不像话。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平时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遇到她，能有多远躲多远！你倒好了，还往上撞啊？呵，你倒是长本事了是吧？她叫你干嘛啊？”

现已是寒冬，少爷吐息间全是白雾，好看的眼眸在雾里一下清晰一下模糊，挠得我心痒痒。

“你愣着干什么啊？你不会说话你还不会写字了是吧？我讲话不管用了是吧？啊？”少爷说着，伸手就捏起了我的脸。

我的脸很烫，少爷的手却很冰，可我感觉很舒服。

我傻笑了一下，少爷一怔，松开了手，一下子收了声。

我犹犹豫豫的上前了几步，轻轻搂住了少爷。我知道少爷担心我，之前有一次被二夫人叫了过去，叫我偷偷给少爷送点东西，我不答应，结果被二夫人寻了点错处关了一下午的柴房，少爷找不到我，急得差点把苏府给翻了个底朝天，因为这件事情直直念叨了我好几个月。

少爷没躲开，站着任我抱着。

“怎么着啊？犯了错不悔改，你还撒娇啊？”少爷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十分温柔，绕在我的耳边，也绕在我的心间。“我告诉你，这可行不通啊！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老妖婆叫你过去干什么，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少爷暖暖的，香香的，一开口，胸膛就微微起伏，闷声回荡在耳畔，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他在担心我。

我从少爷怀中探出脑袋，歪歪脑袋，冲少爷笑。

“……”

少爷轻咳了一声，推开了我，又嘱咐了一句：“以后不准单独去见老妖婆，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

“不能骗我。”

我忍不住笑了，又再点了一次头。

少爷真的是可爱。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睡不着。小时候的事情我虽然记不清楚了，可少爷找到的这个唤柳安的教书先生，十有八九就是我的伯伯，因为……我对“柳周”这个名字，是有模糊印象的。而二夫人的话一直回响在我耳边，若我真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那我……

我做不到。

隔日下午，我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少爷又正好在午睡，我便偷偷摸摸的去到了二夫人的房间了，去拿那碗莲子粥。

还未到申时，我便也没敲门，在院子了等了一会，细思觉得不对，莲子粥为什么要到二夫人屋内拿，不应该是去厨房吗？正疑惑着，我便上前去，想敲门，结果屋内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苏姨，我……我有点紧张。”是个少女的声音。

“不用担心，沅儿如今也十八了，你十六，正是般配呢！”二夫人轻声笑着，隔着门都听得清清楚楚。“婚前先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我……苏少爷他……”

“没事的，我特地要了秘方呢，在莲子粥里呢，到时候你直接进去就好了，也不是一次就怀上，你不要紧张。”

“是……听苏姨安排……”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看不惯我在少爷身边，又赶我不得，便……便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推其他女人上少爷的床！还要利用我……

我……

“她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不厌其烦的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

我慌慌张张的转过身，竟没注意到少爷就站在我身后。

我张了张口，没出声。

“你昨天才答应过我什么。”少爷上前了几步，脸上没有表情。“我还能不能相信你。”

我，我是……我……

我张开嘴巴想解释，却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我已经太久没讲过话了，都快忘了怎么讲话了。

“怎么？那么着急做什么，我还能冤枉你不成？”少爷冷目瞧我，嘴角勾着轻蔑的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孤傲清冷，却比初见的时候多了冷漠和失望。

我抬手抓住了少爷的袖子，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少爷一定听到了刚刚屋内的讲话，他一定是以为我要了什么好处要设计他。可是，我不来，柳安伯伯怎么办，可是我来了，少爷怎么办……

我怎么办……

“小骗子。”

少爷抽出了我扯着的衣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我傻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我整个人一下子跌入深渊。

“阿沅！”我大步上前拉住了少爷的袖子，脑子乱哄哄的，根本不知应该说什么，只知道重复的唤着少爷的名字。

“阿沅，阿沅，阿沅……”

少爷愣在原地，皱起了那好看的眉眼，下一瞬却又松开了，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少爷大力的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眼神透过我不知在瞧着什么，空洞虚无，可偏偏嘴角要带着笑。

“你可是瞒了我整整七年啊，柳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