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回想那天与苏觅瑶在江边破屋中的对话，他想起苏觅瑶最后离开的时候，在他耳边的那一句轻不可闻的嘱咐，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当时苏觅瑶话语具体的内容，与苏觅瑶见面的场景，也像是一张褪色严重的照片，很多的画面都像是被抽帧的电影一样断断续续。

顾深怀疑，与苏觅瑶的见面，本身就处于山中的某种阵法之中，导致他的记忆极度模糊，要知道，他这一世拥有强大的魂魄之力，精神和肉身力量也远超常人，记忆力也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记忆变得模糊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可疑。

冬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情绪低落，李馥岚靠在书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雁抬头准备对李馥岚说什么，目光却被书架顶部露出一个角的窃道神像死死地吸引住。

“渎神物？！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渎道物？”冬雁的目光透出极度的疯狂和怀疑，她的声音变得恐怖而嘶哑，“还有一个窃道人在这里？”

顾深眼看她的脸上又崩裂了几个绿色的脓包，几条细长的绿色触手飞了出来，在空中狂乱地挥舞着。

“这件渎道物来自于我们府上的一个家仆，她可能也是一个窃道人，但是她某一天忽然间消失了，将渎道物扔进了水池中。”

“窃道人的渎道物，是针对所窃道传的纽带，只有两种情况下窃道人会放弃自己的渎道物，一种是窃道人身死，另外一种，就是她已经窃道成功。”冬雁的声音在颤抖，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如果她还在附近，两个接近窃道成功的窃道人，会发生极其恐怖的融合现象。”

“融合？”顾深和李馥岚都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两人同时发问，“什么是融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冬雁缓缓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教我窃道之法的那个人告诉我，一旦两个窃道者融合，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无法长时间保持正常的人类形态，而且这种情况是无法逆转的，也再也不可能窃道成功，最终的结果，会变成极其强大却没有任何理性的疯狂怪物，它会杀死所有出现在它周围的修道者，直到被更加强大的修道者杀死，或者，与其他的窃道人再度融合。”

“每次窃道人融合，破坏力都会成倍地增长，所以如果没有人理会融合之后的窃道人，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这也是为何山中修道者，要对窃道人赶尽杀绝的一个重要原因。”

顾深捕捉到冬雁话中的一条重要的讯息：“你刚刚说，你的窃道之法，是有人教你的？”

“没错，不过我不能说出他的身份，”冬雁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窃道成功的人，也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修道者。”

顾深和李馥岚对视一眼，他们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走过了窃道这条黑暗恐怖，每一步都会碰到极度危险的路途，真正地窃道成功。

“如果你窃道成功会怎么样？”

冬雁笑了笑，配合着她身上的脓包和眼中的触手，诡异而又恐怖：“被我所窃的那一脉道传，再也无法有人能够承道。等这条道脉的承道人一个个随着时间流逝老去和死亡，这条道脉会彻底失传。”

“窃道窃道，窃的是这条道脉在未来所有承道人的道……”顾深和李馥岚深刻地体会到窃道人这个名字的含义，也更加意识到，窃道人与山中修道者不共戴天的仇恨。

“老爷，公主……”红豆急促而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有非常急切的事情。

顾深连忙起身，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除了红豆，还有一个令所有人都非常意外的不速之客。

“常沱？”顾深瞠目结舌，来者竟然是原本应该好好躺在常府的常沱。

常沱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身体极其消瘦，脸颊两侧都凹了下去，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胸肺之间像是有一个破风箱，随着他的呼吸发出难听的声音。

常沱用手撑着门框，身体不住地摇晃，顾深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他才没有当场倒下去。

“常公子，你怎么来了？”冬雁发现常沱的第一时间，是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常沱，她不想让常沱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可怖的模样，李馥岚面对着冬雁，看到她巨大的双眼中，不停地流淌着绿色的泪水。

“你一出门，我就醒了。”常沱吃力地说道，“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走，所以我害怕自己睡得太死，可是我这身体……”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他们伤成这个样子。”

常沱的情况很糟糕，不过他脸上还是露出笑意：“你不用背对着我，在很早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现在的模样，那时候，你以为我已经昏睡过去了。”

冬雁无声地张了张嘴，还是不愿意转过身去。

常沱接着说道：“多么好啊，皇后赐婚了，咱们俩很快就要成亲了。”

冬雁抓紧了自己的裙裾，手背上的青筋从皮肤里面爆裂出来，像一条条小蛇一样在空中飞舞。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混合着绿色的脓液，恐怖又恶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背对着常沱说道：“常公子，你还是回去吧，我本来只是借着你的气运来镇压自己的异状罢了，现在你的气运已经不足以镇压，我们俩的缘分已经尽了。”

常沱脸上笑意不减，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朝冬雁走去，抬起手来，放到冬雁的肩膀上。

冬雁的身体轻轻颤动，她垂着头，不愿意转过身。

常沱慢慢说道：“冬雁，那我先回啦，你喜欢在顾大人家里做客，就多留几天，等你想回来了，我再来接你。”

“你不用等我了，我回不去了。”冬雁的语气变得冰冷，但是她又想起了什么，眼眶中再度流出大颗的泪珠，“替我跟常老夫人道个歉，她对我很好，但我不告而别，也做不成她的儿媳妇了。”

常沱充耳不闻，收回了手，说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顾深扶着常沱离开，将他背在背上，往常府的方向走。

“冬雁在骗我。”常沱在顾深背后说。

顾深点点头，他的脸被迎面的寒风一吹，硬邦邦的做不出表情来，“我知道。”

“她有几成胜算？”

“我不知道。”顾深诚实地回答常沱，他们两个人太熟了，骗不了这家伙。

“你能帮她？”

“也许，不过我还没找到方法。”

“你一定能想出办法，”常沱肯定地说道，“你一向都很有办法。”

顾深没有说话，常沱慢慢地说道：“我有种感觉，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管怎么样，看在我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帮帮冬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