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色光芒充满了整个视线，地面上铺满了浅黄色的半透明地砖，能够看到下方的云朵在脚下飘过，一只孤鹰在云间飞翔徘徊，最终化作一个遥不可及的黑点，不知道飞到那处云层中去了。

顾深抬起脚，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一步能够迈出去很远很远，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片空间的刺眼光芒，前方出现了两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柱，顾深上前一看，石柱上雕刻着两行篆字，是一联佛偈：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

越过石柱再往前走没多远，一张古朴的木案出现在他面前，木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本大册正摊开摆在正中央，右手边的笔山上隔着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仿佛写字者只是暂时离去，随时会回来继续提笔书写。

顾深绕到木案后面，探头去看大册上的文字，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一排名字，在最后面，写着颜若华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被一道粗粗的墨线划去，顾深两个字正飘在上方，但是怎么也落不到纸上去，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阻止这三个字落入大册中。

顾深伸手，想要将大册拿起来，翻看这本大册的封面的题序，没有想到，他的手刚刚接触到大册，整本书连同下面的木案、木案上的文房四宝，瞬间都碎裂成了齑粉，然后再化作白色光点，融入了这个宽阔无边的巨大广场中，随着光点的融入，广场开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和剧烈的震动，就好像地震了一般，两根一眼看不到顶的柱子也断裂倾倒下来，广场变成了一堆的碎片，顾深的身体失去了地面浅黄色半透明地砖的支撑，坠入了下方的云中。

急速下坠的感觉很奇妙，清冽的风从两肋穿过，云雾扑面而来，顾深心中灵机触发，张开双臂，感受着高空中的气流和云雾，他轻轻地翻转着身体，流过他身体的气和云，在与他的神魂共鸣，它们就好像听话的孩子，将顾深的身体托举起来，只要他的心念一动，就能转变方向和速度。

顾深学会了飞行，他变成了那一只孤鹰。

顾深享受着这自由自在乘风飞行的飘渺感觉，甚至都忘记了注意环境的变化，他头顶上无远弗届的湛蓝色的高空，开始发生异变。如同墨汁滴入热水，快速地将黑暗扩散开去，湛蓝色的天空被一个黑点染成了彻底的黑色，整片高空天地，没有了一丝光线，天空就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盘子，朝顾深罩了过来，不管他飞得有多快，飞得有多远，这片黑色的下坠天空，没有边际，顾深在这下坠的天空下，连一粒粉尘都算不上。

黑色的天空中，亮起无数繁星，繁星也一同下坠下来，在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那是一颗颗下坠的星辰，天空编织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星辰巨网，无数的星辰，每一颗上面都带着属于自己的烙印的力量，或玄奥，或高远，或霸道，或锋锐，或邪奇，但是无一例外地在往下坠落。

顾深被无数颗下坠的星辰击穿，每一颗星辰上携带的力量烙印，将他的身体、魂魄、神智都撕成了无数的碎片，朝下方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

顾深的意识碎片落在一个透明的平面上，碎片扭动起来，在平面上互相寻找着其他部分，最终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意识，顾深的身体出现在平面上，他低头朝下看去，那是另外一个高空的视角，流云从他的脚下飘过，飞禽在云间穿梭，下方是险峻的高山，无尽的大海，辽阔的平原，无数的人们在劳作、生活、征战。

顾深看得正入迷，远处的黑暗中，一道白光正在飞射过来。

黑暗的虚空中响起了一声叹息，顾深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刚想要张口询问，一道柔和的推力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顾深向前跌倒，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光停在顾深刚刚所在之处，这是一个身形巨大的战将，身披银甲，手持一柄三尖两刃枪，气势恢宏，如同神只，他抬起三尖两刃枪，在虚空中轻轻一顿，一道无形的波纹在虚空中震荡开去。

“玉霄宫接引使伏空子在此，是谁在此地窥视元界？！”

……

顾深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睁开眼睛，漫天星河映入眼中，钟和正走在牛车旁边，嘴里叼着烟杆，一阵阵呛人的烟气不停地吹进顾深的鼻孔中。顾深坐起身来，发现牛车正行驶在一片松林中，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清朗的月光从头顶洒下来，将松林中的道路照得十分明亮。

“起来了？赶紧下来吧，别占着我的牛车。”钟和没好气地把顾深从牛车上赶了下来，为了让顾深有个能躺的地方，他和自己的两个徒弟身上都背着大量的行李，累得气喘吁吁。

顾深跳下牛车，一边帮三个木匠整理牛车，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蔡鹏远呢？”

“一夜加一个白天。”钟和吐着烟圈，“蔡班主在今天中午就跟咱们分开啦。”

“他是风海国的探子。”顾深说道。

“我管不着。”钟和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朝廷的武将，而我只是一个山野的木匠。”

“你不是普通木匠，你是公输家的落山人。”顾深把手放到身后，他摸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刀柄，“落山人是什么？承道人又是什么？”

钟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顾深道：“你对我好奇，我也对你好奇，但是我忍住了不打听，你为什么忍不住？”

顾深坦然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觉善和尚跟你说了什么？！”顾深的话一出口，钟和就迫不及待地提问，好像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顾深左右看了一眼钟和的两个徒弟，他们自觉地快步走到远处，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说我是牧魂人……”

“牧魂人？”钟和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觉善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给我算了一卦。”

钟和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他也夺走你三年寿命了？”

顾深不置可否，说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落山人，承道人，还有牧魂人。”

“山中，是修行人对修行界的自称，修行界有很多的道脉，每一个道脉的每一代都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领悟道脉真传，这些人被称为承道人，而没有领悟道脉真传的，就是落山人，落山人会被赶出山中，回到世俗世界。”

钟和所说，顾深早有猜测，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山中’这个概念？”

钟和笑了笑，道：“山中挑选承道人候选者的范围很小，只会在知晓山中存在的家族中挑人，绝对不会选到一般人家。”

“对了，”钟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各国的皇室，也有送人进山中的资格。哪怕是刚刚立国称帝，并不知晓山中存在，山中也会派人主动联系。”

顾深愣住了，南郑李氏，是否有人在山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