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舍不得。

可我舍不得。

可我舍不得······

一句话一直萦绕耳畔。我记得，这是魏长奕说的，是了，我们一起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大概已经粉身碎骨，身上疼得厉害，我现在只是一缕幽魂？

“湘儿，湘儿······”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是元熙。元熙，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呢，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湘儿，湘儿，湘儿······”声音愈来愈急切。

元熙，等等，让我再看看你。

“元······熙······”很辛苦，但还是坚持着不想离开，想再看他一眼。可是，连睁眼都好困难，我一直努力，一直奋力再看看他。

眼睛看见光线，不怎么真实，又重新合上眼，再睁开。他的脸极其清晰地映在我面前，脸色极差，额头布满汗珠，连眼里也是湿润的，想伸手摸摸他的脸，手却抬不起来。想用尽全力抱抱他，可是太疼了，只得再闭上眼，安心离去。

再醒来，眼睛见着光，有些不适，缓了一缓，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竟······没有死。这才又看见倚在床边的元熙，想喊他，嗓子却干得厉害。吃力地伸手去拉他，他马上醒过来，看着我的神情很是激动：“醒了，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朝他摇头，缓慢开口：“我，我没死？”

“没有，不过身子伤得重，要养些日子。你真是······要吓死我吗？”

我没死，我竟真的没死······

“魏长奕？”

他神情忽变，叫人心里害怕，良久，听到他说：“他，他不在了。”

我反应了好久，仍是没有明白他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他······去哪儿了？”

“湘儿。”

“不，不在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一定也伤得很重，可是，为什么不在了？

“我知道你难过，先养好身子，好吗？”

“你骗我。”我们明明是一起的，我分明还活着，他不可能不在的，不会的，不会的。

“湘儿······”

“他回延同了是不是？让他来见我一面······”喉咙疼得厉害，声音听起来哑得厉害：“我知道我们以后见不着了，让他来，我一定不赶他走了，你让他来······”

“湘儿。”他俯身将我的头埋进他怀里：“都过去了，过去了，想哭就哭一场。”

在他怀里摇头：“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该死的是我，为什么他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分明说过，我们一起死，为什么现在却自己走了？不对，那话是我说的，他从来都没说过要跟我一起，他根本没打算要跟我一起，他故意那样说，故意丢下我，故意要让我······

从城墙上跳下，他便将我的身子紧紧抱在身上，我竟没有发现，他只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下方。我以为我们要一起死，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他，若真的跟他一起去了，也不错，哪怕将元熙独自抛下。可他说，他舍不得，将我留了下来，魏长奕，若真是两人一起，倒也罢了，为何独独留我一个，是要让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心，是吗？

我知道自己魔障了，睁着眼脑子里全是他，闭上眼他就又出现在眼前，他总是那件月白色的长袍。他喜欢读书，颇有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亦通国事，却不入朝为官。他不喜喧闹，却尤其喜欢那只玉笛，魏府里有一个极其幽静的院落，他最喜欢在里面烹茶。他每次进宫见我，都少不了带些新奇的玩意儿，还总是讲宫外的种种趣闻给我听，他从不像旁人那样与我事事讲究。我出宫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找他，他带我泛舟，带我去内河边上看夕阳，晚间，我们还在湖心亭喝酒······

我本以为是我回不去了，没想到，你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牢记。

他是温润如玉的魏三公子，是无数少女心中最美好的向往，他风华正茂，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活得如此洒脱。

浑浑噩噩过了好久，元熙和好月在我身边交替守着，不想他们劳累，却实在说不出话。往日里那样苦的药，如今喝着，没有一丝味道，每天都大口大口的灌。除了药，别的什么也吃不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深的漩涡，累极了，毫无力气挣脱。

身子渐渐不再那样痛，可是药仍是没断。好月每次给我喂药，见我这样乖，也没有奇怪，只是一脸心疼，想开口，又总是忍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可能就是不想面对，我怕谈及那件事，触及那个伤口。也许，不去管它，它就不是真的。

夜里是元熙来喂药，近日来，他的话也极少，只一心照顾我。看着他焦虑的脸，怕是比我还憔悴，终是忍不住：“你没有好好休息吗？”

他突然抬头看我，大致有些惊讶，这是我这些天第一次主动说话。良久，他才开口：“哪有？”

伸手去摸他的脸：“都瘦了，你都不吃饭吗？”

他没回答，双手捧着我的手，将脸埋进我的手里，我竟触到一片湿润。又过了很久，他才压着嗓子：“你知道吗，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非要这样折腾自己，要这样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是吗？”

摇摇头，泪不禁滑落，往前靠了靠：“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头抬起，红着眼，将我带进怀里：“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意义非常，可他······毕竟回不来了，为什么不留着他的念想，依他的好好活着？为什么非要苦苦折磨自己不肯放开？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下你们先行离开，是我不好。”

听到他的话，才知他竟如此自责，伸手抚着他的背：“不是，是我，我不该回去，我不该去东纨，我不该······”

是我不该，原是我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