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一时兴起，出门和秋莫离踏雪寻幽，至黄昏方才回来，只觉浑身酸痛，一回来便懒懒的靠在八角软榻上不愿动弹。秋莫离知道我贪睡，只温柔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如盛夏时微微拂面的风，“你先歇着，晚膳的时候我再来。”我微闭着眼睛，只像猫儿般嘤咛一声，惹得莫离莞尔一笑。

秋莫离临行前，细细的合上了暖阁的屏风，隔断了外界的纷扰，留我一人独享这无尽暖意，所幸我更蜷紧了身体，整个人便侵润在头下的并蒂莲花枕芯散发出的淡淡芬芳之中。我便在这份惬意中，时睡时醒，晃晃见不知光景。只觉有人轻轻捶打我的小腿，力道不轻不重，每一下似乎我双腿的酸胀便轻松几分。

如今伺候我的人虽然多了，但是我一向喜静，所以能贴身随伺的仍旧只有花蕊，而我是从来不让花蕊作这种工夫的。心中起疑，忙睁开眼睛，看见跪在床前伺候的，正是那日依在莫离怀中，送葡萄到他嘴边的女人。

我旋儿起身，拉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怎么能让夫人作这样的事情。”

听到我叫夫人，她的神情微微一滞，随即便甜甜笑了：“殿下还是叫妾甜甜吧。”

甜甜，果然人如其名，长相甜美可人，虽不及慕容艳明艳倾城，却是有这小家碧玉的婉约细腻。

她是秋莫离的宠姬，此次不请自来是敌是友，我拿捏不清，只拉了她道桌前坐下，此刻桌上面的玛瑙盘子里摆满了切得薄薄的甜瓜。我微笑对她，口中谨慎道：“夫人必是人如其名，福泽绵长。”

“哈哈。”她的笑温婉中更暗藏了几分清冽“天下间怕是只有殿下会称我甜甜吧。”

我抬头看她，不知她此话何解。花蕊适时进来为我们各自斟好了茶，静默立于我身后，有她在我便安心了几分。

甜甜坐在那里，仿若夜里独开的一支昙花，悠远默然，“其实，数年前我与夫人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一日正是王爷与夫人成亲的日子，奴婢正扶着夫人进府，突然，明公子出现，带走了夫人，奴婢便是被明公子用暗器击伤的，王爷怜惜贱妾多年来一直留在身边。”

多年来，我仍不知应该如何对待那段纷乱的往事，今日她骤然提起，我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含糊道：“许是姻缘天定吧。”

对面甜甜苦笑，双指钳起一片甜瓜，不动声色的含在口中，直品味许久方才幽幽道，“是姻缘天定，还是造化弄人。那日，他本是默默，听到我叫甜甜的时候，眼中方闪过一道流光。那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从那日期，我便成了她的天天，甜甜却日渐被人淡忘了。”

我的心中渐渐渗出暖意，嘴角兀自化来了一缕微笑，秋莫离，原来一切的虚华浮夸，都是因着一份痴。莫离，你好傻，莫离，你好苦。

甜甜的语气只缓缓阴沉，不现一丝涟漪：“甜甜知道，多年来自己只是颗磨心石，彼时，王爷宠幸我是因为对慕容艳无爱，只为躲开她，今日王爷以我气夫人是因为有情，借我来试探，此中种种，甜甜俱是知道的，所以甜甜也会尽心作好自己的本分。”

我接了花蕊递过的茶，喝了一口，原来花蕊煮的是胖大海，口中皆是淡淡，好像此刻甜甜的心境，怨不深，恨未满，爱不足，我实在拿捏不出她究竟意欲何为。也只能淡淡道：“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甜甜微微一愣，垂下双眸，思索片刻，道：“妾，想向殿下求一份自由。妾只想觅得个一心之人，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他无论梦中醒着都只唤甜甜。”

她神情动容，仿佛山谷深处因夜风萧瑟而微微战栗的花朵，飘摇间更渴求惜花之人的呵护。

我同情她的处境，可是能否助她，心中也无十分把握，只拉着她的手，慢慢道：“只怕我帮不到你，反误了你。”

“天下间，怕是只有夫人才能帮我。”她反抓住我的手，手心满是满是冷汗，掌心却还残留一丝余温，目光笃定，“殿下回来一个月，王爷便徹去了各国进献美女的庄谕，可见殿下在王爷心中分量之重，而庄中上下亦清楚，殿下才是真真正正的秋国王妃。”

晚膳时分，秋莫离进到暖阁，还未来得及褪下狐裘大氅，便嗅到房间了迷离难去的甜如果香的脂粉味道，问道：“可有人来过。”

我上前解开他的大氅，眉眼带笑：“方才甜甜来坐了片刻。”

秋莫离神情一凝，露出些许尴尬，道：“她来可有为难于你。”

我虽答应甜甜在秋莫离面前一试，却不知如何开口，遂一时语失。只垂首，一手无意的轻抚了一下耳垂。

秋莫离伸双手，将我容进他的怀中，眸中皆是暖意，“不许瞒我。”

我虽仍垂首，可是面上早已升起两片红霞，最后只诺诺：“她想去外面，见，见识一下。”

听我说完，他只微微点头，神情依旧爽朗，道：“明天，我就吩咐三爷，让她离去，还有如果宫中女子中还有希望返乡之人，都由你来定夺。”

我神情一凝，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愣愣看他，心中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告诉秋国上下，告诉天下，我，旋依如对他的分量。

他俯身，咬着我的耳垂说：“独独是你，我不会让你来开我半步。”宠溺中透着几分坚定霸气。我不语，只蜷缩在他的胸前，贪婪着他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