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到了，林宅沉寂数年后第一个隆重热闹的节日，林嫂带着小方圆和丫头们剪了样式各异的窗花、福字，在各处院落门窗上张贴、准备筵宴；林立、张恒和李恺带着小厮们张灯结彩，大家各自忙碌。

后院书房里，林澈在书案前凝眉思索，执笔在朱红色纸张上龙飞凤舞，李敬芳在书案旁研墨，偶尔抬偷欣赏林澈笔下的风雅诗对。

林景晖在一旁折叠厚厚一沓朱红宣纸，认真裁剪成春联需要的纸幅。

林澈放下笔墨，握着手腕活动筋骨，向旁边二人催促道：

“你们两个别想躲懒，过来一起写，那么多对联，为父一人写到何时去？”

李敬芳撇嘴摇头，左右推辞。

“先生，我没写过春联，不会。”

林景晖索性油腔滑调一口拒绝。

“老头子，小爷我不学无术好多年，不知该写什么。”

林澈饶有兴致的看看他二人，不罢休的继续催促道：

“别贫嘴，想到什么写什么，快点过来。”

二人躲避不过，凑到桌案两侧，各自找到裁好的纸幅，提起笔来一番思索；林景晖边念边写，笔下工整镌绣的字迹在纸上流畅铺开，洋洋洒洒几笔后收起笔头，得意的轻敲几下自己脑袋吟道：

“春满人间百花芬芳，瑞临小院四季安康，怎么样，行不行？”

“不错，只是…景晖，你这一手字写的分外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姑娘之手呢。”

李敬芳轻笑打趣，林景晖满不在乎的提笔挥舞几下：

“切～赤裸裸的嘲笑啊，信不信我戳你！”

林景晖手中狼毫扬起顺势朝对面戳过去，李敬芳连忙躲避，拉起纸张挡着自己，几滴墨汁甩过去落在李敬芳手背上。

林澈在二人中间起身提起写好的春联，忽然一滴墨汁落在脸上，恍然一愣，放下手中对联板起脸左右看他二人一眼。

“景晖，你！”

“哈哈哈…”

身旁两人不由得乐开了花，各自转过身去大笑，李敬芳窃笑着取出袖口里的锦帕递给林澈。

“先生，我二人一时玩笑，景晖无意为之，你别怪他。”

“不！老头子，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别擦，还挺好看，你脸上要真长那么一颗痣，面相可是威风的紧啊，哈哈！”

林景晖放肆大笑，林澈接过李敬芳递来的锦帕随意擦掉脸上墨汁，没好气的将桌上对联放整齐。

“你们两个坏小子，没一个安分的。”

李敬芳打趣的陪着笑脸，拎起林澈写好的对联仔细赏阅，林澈懒得计较，走到一旁整理其他写好的对联叠放整齐，看着一对对喜庆的春联神色缓和许多。

“‘家兴祥和如意顺遂，国泰盛世普天同庆’，先生，你这个写的好，大气。”

林澈凝望李敬芳浅笑，眯起眼睛看着李敬芳写好的春联，轻声沉吟道：

“‘山河春色，国泰民康’嗯，敬芳这个好，简洁明了。”

天色渐暗，夜幕落下时，晋阳县城中万家灯火点点亮起，雪夜的除夕平添一股温暖气息，爆竹声声回响，夜空中亮起五彩斑斓的烟花，此起彼伏朵朵绚烂绽放，祥和喜庆。

林宅正堂里，张老夫人和林澈高坐正位，座下一群晚辈站的端正整齐，一同向二位长辈俯身拜礼。

“恭祝张奶奶、林先生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林嫂端着朱漆托盘盈盈走到二位长辈身旁，盘中盛满锦袋个个装的圆鼓饱满，二位长辈一脸温暖慈和的笑容。

“今夜守岁，领压岁钱喽，人人有份。”

张老夫人挥手示意林嫂动作，几位晚辈纷纷起身，快速围住林嫂欢快的拥挤着讨要压岁钱，小方圆从林嫂手中拿了锦袋，转身晃悠着跑过去喜滋滋的塞给李敬芳，李敬芳俯身轻拍小方圆肩膀，眉眼间泛起温润的笑意，牵起小手一同走去后院。

“大家过来，带上火折子，本少爷这里有好东西给你们。”

林景晖用竹筐装满各式烟花爆竹拖到院中，兴冲冲的大声招呼，众人一起聚拢过去，各自挑选喜欢的烟花爆竹拿到院中燃放，看着色彩亮丽的烟花升空，各个欢笑兴奋。

林景晖取了颗球形烟花捧在手中，随即提笔往上面写字，李敬芳带着小方圆走进院中，远远瞧见甚是好奇，迎上去问道：

“景晖，你这是什么东西？”

“王ba蛋！”

林景晖漫不经心的回应，李敬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

“呵，大过年的，你怎么骂人啊。”

“骂你怎么了，哈哈…”

林立听见了眉眼一斜，选好手中烟花，凑到李敬芳身边，憨厚有礼满脸堆笑连忙解释道：

“李公子，你别误会，少爷同你玩笑，他是说手中那个烟花叫‘王ba蛋’。”

“哦，原来是这样。”

“嘻嘻，三叔叔可真有趣。”

小方圆跟着欢笑起哄，林景晖不理会身旁三人嘀咕絮叨，握起手中楷笔在烟花上写下一个“魏”字，随手将笔递给李敬芳。

“李敬芳，你可有讨厌的人？写下他的名讳，然后点燃这个‘王ba蛋’，让它飞上天，滚的远远的。”

“呵呵，景晖，你那些损招怎么层出不穷啊。”

“李大爷，你赶紧写啊，写完好让我放飞。”

李敬芳偏头略微思索，看着林景晖手中的礼花弹忍俊不禁。

“那我写个‘晖’字，你林景晖的‘晖’，如何？”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李敬芳笑而不语，将笔递还给林景晖。

“没什么好写的，就这样，快点儿放了吧。”

二人玩笑推辞，李敬芳吹燃手中火折子点燃礼花弹，林景晖随手抛出去，飞起一脚踢到高空，兴奋的大喊一声：

“王ba蛋，滚远一点！”

“轰”的一声，礼花弹凌空炸裂开来，散出亮丽绚烂的火花在夜空中流光溢彩，分外耀眼，小方圆兴奋的蹦跳，院中众人欢快的闹除夕。

后院正堂中，张老夫人和林澈相对而坐，各自享受心中的安静与祥和，细细品茶，一番闲聊叙话。

“老夫人，林某亲自备了贺岁的茶点，还请赏光品尝。”

“林公客气，老身荣幸之至。”

林澈眼中一抹精明睿智的笑意，端起手中茶盏轻啜几口，眸光澄明深邃，恍然沉寂旧事之中，一番久远记忆，缓缓沉吟道：

“大唐自开国以来，太宗皇帝英雄一世，生前在位时后宫娇美无数，各方势力前朝后宫暗自互通，唯独一人性情温良恭俭、张氏书香名门之后，甘愿不争纷扰永为才人，太宗偏爱至极，冷落至极；太宗去后再无人知晓其踪迹，一说随太宗生殉，一说流落宫闱或是重回民间，老夫人以为如何？”

“林公果然独具慧眼，如你所想，老身正是那位张才人。”

张老妇人眉目温和娴静，优雅大方，不卑不亢的回应，垂首继续品茶。

“何至于此？”

“只因老身知晓从前到如今，皇室隐卫的一切绝密。”

“所以，张恒并非你的孙儿？”

林澈轻声询问，张老夫人悠然回答。

“自然不是，那孩子的父母均是先帝身旁的隐卫，无奈他生来要受命运束缚，老身见他可怜，带他远离纷争独自抚养，也让自己膝下不寂寞。”

林澈轻声叹息。

“可你终究没能改变他的身份、命运。”

长老夫人微微蹙眉，低声询问道：

“这么说，林公早知道他的身份，那位李将军可知晓？”

林澈狐疑的轻笑，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悠悠回应道：

“敬芳何其聪明，朝夕相对的兄弟，他岂会不知底细，只未点破而已；不过在下愚见，李敬芳行事坦荡磊落，即便隐卫日夜相随，那又如何。”

张老夫人沉默片刻，优雅的端起茶盏凝视林澈，颔首得体一笑。

“林公尽管放心，张恒可信，他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呵呵，多谢老夫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