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分，天色逐渐转晴，幽暗夜空上微弱的星光稀疏暗淡，花园凉亭里烛光明亮，凉风习习，林景晖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饮酒，李敬芳下职回府路过花园时，林景晖看见了随口叫道：

“李将军，有空吗，过来坐坐。”

李敬芳提起衣袍下摆步上台阶走进凉亭，在林景晖面前站定，看了眼桌上的酒壶酒杯，还有几样小点心，再看看林景晖脸上神情冷静平和，一时间不明就里。

“何事，三公子请讲。”

“过来坐，我请你喝酒。”

林景晖兀自斟满一杯酒抬手递给过去，李敬芳见状不好回避，接过酒杯在林景晖对面坐下，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犹豫片刻，问道：

“三公子，你今日在府中打人了？”

“对，没错，就在这儿打的。”

林景晖承认的干脆利落，顺便用眼神指了指凉亭外打人的地方，李敬芳低头“哧”的一声轻笑，幽幽的解释道：

“那人是府中婢女小梅的兄长，我见过他几次…早就想打他一顿，只是大人不允，不想今日三公子一鸣惊人。”

林景晖瞪着李敬芳讪讪的坏笑，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李将军，竟与自己还有秉性相投之处。

“老头子也知道此事？”

“知道，不过大人和我说了，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相信你。”

“屁话，打都打了，他能怎样；本少爷就是讨厌欺负女人的人，算什么男人？”

林景晖一边给自己倒酒，顺便伸手过去将李敬芳面前的酒杯一并斟满，李敬芳一手放在桌上轻轻叩击，沉默不语，二人默契的各自往口中灌酒。林景晖认真的看着李敬芳问道：

“那日我用茶水烫伤你的手，你为什么不躲，你不疼吗？”

李敬芳继续沉默片刻，顿了顿道：

“在认识林大人之前，我所承受的伤痛比之残酷十倍百倍，三公子小小玩笑，难不到我。”

“哼！”

林景晖心有不甘的别过头去，当日自己明明是刻意为难，对他来说怎么就是一个儿戏了？端起酒杯自顾自的仰头饮尽，双眸凝神思虑，暗自缓了口气气息，冷冷的问道：

“李敬芳，你可知你手中佩剑是何来历？”

“绝尘剑，是长公子的遗物，大人送给我的。”

“知道你还要？”

“有何不可。”

李敬芳悄然叹息，抬手倒酒仰头一饮而尽，口中辛烈的滋味难掩心中一二酸楚，林景晖握紧手中酒杯探身上前沉声道：

“李敬芳，你是真不懂吗，老头子将它送给你，并不是待你亲如子侄，而是时刻提醒你不要做任何逾矩之事，否则便会连累他；他知道以你的能力若有二心，后果不堪他设想，他以此剑来约束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能坦然接受绝尘，以表我心无二志，我不会做不合礼法之事。”

李敬芳眉宇间闪异样转瞬即逝，明亮清澈的双眸平静淡然，林景晖急促呼吸几下，匆忙倒酒仰头灌进口中，皱紧眉头细细品尝口中苦涩，愤愤不平：

“他可以用我大哥的牺牲来换他重回大理寺，他日一样会牺牲你换取他仕途光明，当然也包括我，我们都是他匡扶李唐基业的棋子，你懂吗？！”

林景晖激动的呵斥，压抑在心中的艰涩久久积累，此时膨胀的一发不可收拾，豁然起身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端起酒壶狂饮几口，急促的呼吸胸口快速起伏。

李敬芳沉默几许，起身看着林景晖轻声叹息道：

“三公子，你一直以来都误会大人了，他是一个性情高洁的明官，也是一个普通长者，更是一个慈和的父亲，你定有机会弄明白他对你有多在意，他绝不会拿你当棋子。”

“放屁！”

林景晖粗鲁的怒骂，一声声不屑的冷笑，笑李敬芳执着，也笑自己可笑，踉跄着身子走动几步，忽然回头神色迷离考究的盯着李敬芳问道：

“李敬芳，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他在意我，为什么我觉得他在你身上用的心思比我多得多！他在意的人是你吧！”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去查过了，落霞村没了你知道么，老头子散尽家财打发了那里所有人，他是怕别人查你的身份吧，李谦究竟是怎么教养你的？！”

“你闭嘴！”

李敬芳清俊的眉目顿时燃气怒火，此刻酒意散开，思绪汹涌澎湃，漆黑的双瞳紧紧瞪着林景晖，一把抓住林景晖手腕，手指间发出骨骼的脆响，林景晖“嘶”的一声尖叫，痛的龇牙咧嘴。

“李将军好本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倘若你想灭口，那你得先杀了我家老头子！”

李敬芳恍然怔住，缓缓松手，林景晖激灵的连忙抽回自己手臂，轻轻转动手腕活动一下筋骨，抬头瞧瞧瞥过李敬芳几眼，李敬芳整理心神，舒缓气息，沉沉的道：

“林景晖，你个夯货，难怪大人说你心思浅薄，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若不想害人害己，以后最好三缄其口。”

林景晖一时语塞，心里空荡荡的不知所想，甩甩手臂摇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冷冷的道：

“李敬芳，我打不过你，说不过你，是我无能，但我不是小人，我不会害你，更不会跟你做朋友，以后你离我远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记住你说的话。”

李敬芳随手指指林景晖，转身在石桌上抓起绝尘剑径直走出凉亭，单薄端方的身形消失在浓郁阴冷的夜色里，林景晖拂袖将酒壶扫落地上摔碎，随手揉了揉咪蒙的双眼，信步走下台阶。

……

时节到了腊月初上，城中喜气洋洋；酉时过后，林景晖在府中吃过晚饭后随即出府，乘坐一顶小轿直奔醉春楼而去，走进大厅直奔二楼雅间找浅雪姑娘。

“浅雪，今日跟我出场，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肯定不为难你，而且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林公子，我说过，我只是琴姬，除了抚琴，我什么也不会做，请你放过我。”

“那就带上你的琴，跟我走。”

林景晖不由分说的拉起浅雪手臂，抱起一旁桌上的古筝拉扯着往外走，到了前厅老鸨面前，将自己腰间钱袋解下来全部扔到老鸨手中，拉着浅雪出了醉春楼。

“酒可以路上喝，话可以路上说，到了地方按我说的做。”

林景晖将浅雪塞进轿中，把古筝交给随行之人，自己随后跟着上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