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回府没有尽快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府中上下无不窃窃私语各种猜测，自家三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院正堂里，林立小心翼翼的向林澈说起林景晖的状况：

“老爷，上午三少爷回来时你还没有下职，他说晚些时辰再来见你。”

“无妨，我等着他。”

林立心中直犯嘀咕，这父子二人，到底是谁没有勇气面见对方；该来的总是要来，算了，还是自己去请三少爷见见老爷吧；这样想着，林立忙完手头的事物径直去了东跨院寻找林景晖。

“三少爷，老爷回来了，他在正堂等你。”

“知道了。”

林景晖懒散的走进院子，随意在林立肩上轻拍一下，抢先一步走在林立前面向后院正堂走去；林澈独自在正堂来回踱步，手上手指细碎摩挲着茶盏，心中难掩激动不安，再转过身时正好与走进堂中的林景晖正面相对，二人互相对视一瞬间愣住，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眼里、心里方寸一片凌乱，林澈不断犹豫琢磨，话到口边只剩寥寥几语：

“景晖，你长高了。”

“嗯。”

林景晖冷冷的站着，林澈抬手轻抚林景晖肩膀，却不想林景晖下意识向后退却一步，刻意躲开父亲抬起的手掌，林澈只好悻悻的放弃，一时间语塞，日思夜想的场景，见面时竟然这般难堪。

“为父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事情，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挺好，读书、应考、给母亲送终。”

林景晖冰冷的言语间没有丝毫温度，脸上神色平静的让林澈觉得慌乱，心中酸楚不已。

“…这期间有太多无可奈何，终究对不起你母子二人太多，为父…我…对不起。”

“没必要，错已成错，无所谓。”

“既已考取功名，日后有何打算？”

“听天由命，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林立并没有走远，听着他父子二人冰冷淡漠、疏离怨念的谈话，简直压抑的浑身不自在。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明明那么期待相见，怎么见了面之后，都不会好好说话了。

“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

“好，你去休息吧。”

林景晖低头转身，大步流星走出正堂，冷言冷语之下，心中阴郁酸楚，回到东跨院后，让小厮林安从厨房拿来一壶陈年杜康，一醉方休，恨不得大梦不醒……

再睁开眼时恍如隔世，一切似梦，却又那么真实，岂容逃避，算了，不想了，出去转转，看看洛阳这个陌生的新家；林景晖拎起床边自己的衣袍，一件件整齐的穿在身上，无意间又撇了一眼外衫下摆处墨绿色的兰花刺绣，这是母亲生前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衣袍。

整理好头上发丝，抬脚走出门去，上午的艳阳明亮刺眼，林立笑盈盈的走进东跨院，正好瞧见景晖从屋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少爷，你起了，老爷出去公务了，小的带你去饭厅用饭吧。”

“我不饿，不想吃，你去忙吧，我四处看看。”

林景晖在院子里随意踱步，无聊的朝林立交代几句，林立识趣的颔首行礼告退。

“哦，那好吧，少爷；老爷交代了，咱这府中并无禁地，少爷随处可去。”

“知道了。”

二人一同出了东跨院之后，各自分开去向；林景晖只身在院中闲庭信步，一袭蔚蓝色布衣长衫，头顶高高竖起半髻，脑后发丝披散肩头，微风略过时，缕缕发丝随风拂起，整个人看起来谪仙一般飘逸，远处回廊上路过的婢女不禁看直了眼睛，忍不住嚼起舌根。

“看见了吗，那位就是三少爷，当真俊美无双，老爷年轻时容貌可见一斑。”

“听说三少爷是姨娘所出，想必那位姨娘定然是美的不可方物，才让老爷那般君子无法抗拒。”

林景晖在不远处院中听得真切，懒得理会这些闲言碎语，继续信步闲逛；一阵利刃划破长空的呼啸声传入耳中，忽然来了兴趣，寻着声音走进西跨院，眼前好一番景象看的人赏心悦目。

一位身着绛红色织锦袍服的年轻人在院中舞剑，身影灵动轻快，闪转腾挪一招一式如蜻蜓点水、惊鸿一瞥，手中长剑寒光映闪，刺破长空发出阵阵龙吟，剑花挽的波光粼粼，地上落叶随着剑气旋转飞舞，萦绕周身；腰间配饰和衣衫袍角利落的上下翻飞，头上发髻高束一丝不苟，从身形和侧脸看去，线条清晰硬朗，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清逸俊朗，一身潋滟芳华锋芒难掩，林景晖一下子了然于心。

忽然，舞剑之人迅速收了招式站定，口中一声低呵，万分警觉。

“谁？”

心中不断思量，大白天的，没有人带路能自己走到这里来，会是什么人；李敬芳一抬头看见眼前止步之人，恍然片刻失神。

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公子，神采非凡，气质卓然，头顶上半髻处镂空雕花的方形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带穗子潇洒的垂于脑后披发上，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深邃明亮，微微上扬的唇角优雅坦然，身形端正挺立，腰间别着一把青竹折扇，精美的白玉扇坠随意垂落，书生未脱的儒气中流露着男子的洒脱不羁；李敬芳思绪忽然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三公子。”

李敬芳谦逊恭谨的拱手拜礼，林景晖随即颔首回礼。

“李将军。”

林景晖目光骤然停在李敬芳手中长剑上，感觉甚是熟悉，莫不是老头子将大哥留下那把绝尘剑送给他了？这二人是有多么投缘啊，口中冷冷的道：

“听闻李将军武功卓绝，智计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三公子见笑。”

“不必自谦，你接着练，本少爷随处走走。”

林景晖点头致意，随即扬长而去，方才短短一面，李敬芳心中无数波澜，这个三公子，果然如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与众不同。

林景晖悠然信步走进前院，花园里林立正带着几名园丁打理花草，看他前后指点的样子，精明稳重，颇有总管风范。

秋季花园里并无秀丽景色，除了几株松柏和四季青之外，大多绿植已经黄叶凋零，极少数花卉还撑着开败的花蕾，只有棵棵秋菊绽放正盛，姿色各异，色彩缤纷；花瓣娇艳优雅，团团开放，香气暗远悠长，尚有滚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景晖随手折下一朵怒放的紫色菊花打量，吓得旁边园丁停下手中活计连忙喊林立过来。

“林总管，你快看看，三少爷折了老爷最爱的紫隐逸。”

林立回过头来瞧见，快步走上景晖身边小心劝阻。

“少爷，你玩儿什么都行，别动这些菊花呀，这可是老爷带着李将军亲自栽种的，爱惜着呢，你弄坏了老爷会不高兴的。”

“是吗，他会不高兴，那我可太高兴了。”

林景晖心里想着，老头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带着别人栽花种草，看来日子过的挺自在啊。

“把这里所有的菊花全部给本少爷折了，扔出府去当垃圾！”

“啊？少爷，不合适吧，这我们哪里敢啊。”

众人看到林景晖如此情绪，显然在赌气，谁也不敢有所动静，只能互相打量，暗自想办法应付，多好的花呀，招谁惹谁了；林景晖却等待不急，厉声呵道：

“折不折，你不折花，本少爷折了你们！”

自到府上起，林立极少见过三少爷这样乱发脾气；算了，回头再跟老爷解释，三少爷下了命令，实在难为。

不一会儿功夫，满园子盛放的秋菊，只剩下些许残枝断叶，林景晖不屑的瞥了一眼，嗓中一声冷笑，随手折下一根稻草叼在口中转身离去。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