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妈妈说

“你笑你妈啊！快滚！”

王林突然恶狠狠冲着妇女吼了一声。

一路上特别心疼这个妹子，现在还被这老女人当成风尘女嘲笑，怒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妇女吓得连忙跑开了。

韩木媛也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解释。

“她是我请来的阿姨照顾我爸爸，不是什么坏人。”

“妹子，哥看人很准，这老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哥的，别找她了。”王林严肃的说道。

看人不准的话，他坟头草早三米多高了。

“……”韩木媛低下头。

齐天走到门前，门没有锁，直接推门而入。

“诶……”韩木媛没反应过来，连忙跟在后面。

打开门，里面传来一股闷，不算臭，但也绝对不好闻的味道。

就一间屋子，两架床，周围摆满了物品。

锅碗瓢盆，衣服包裹之类的。

大床上，躺着一个熟睡过去的中年男人。

面黄肌瘦，看起来营养不良，身体非常虚弱。

“叔叔没好好吃饭吗？”齐天若无其事的问道。

王林看着这里吓了一跳，东西堆满，竟然住在这种腿都伸不直的地方。

而且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爸爸。

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他妈也太苦了吧。

韩木媛难过的低着头，紧咬嘴皮，双手无处安放紧紧的抓在一起。

她要上班挣钱，照顾不了爸爸，就找了个阿姨，一天一百。

只要给爸爸煮两顿饭就行，其余时间都可以不在。

可是她知道，阿姨只会在晚上过来，做一顿饭给爸爸。

韩木媛都知道，可是，无可奈何。

她必须出去挣钱，不然爸爸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一百块也找不到更好的人……

齐天内心没有波澜。

韩木媛家的情况，他高中就知道。

原本他家条件不错，爸爸是个包工头。

不过因为意外从工地掉下后，摔成残废，手头有几个未完成的项目，人出事最后都赔了。

从此家庭一落千丈……

当时班主任还对他说，你是班长，要好好照顾这个女生，在学习和生活上帮助她。

齐天转过身，看着她低头抓紧双手，局促不安。

伸手拉着她手扯开了，手指上缠着胶带，指头都破了。

韩木媛慌乱的收回手藏在身后。

“你一天多少钱？”齐天问。

韩木媛不想回答，但感觉到没移开的视线小声说：“一小时15元……”

齐天算了一下：“上十二小时的班，一天180。”

“八小时之后算加班，有18元……”她补充道。

“192吗，还不错，一个月就有5760。”齐天笑了一下，王林心想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一天上十二小时，这可是血汗钱啊！

不过齐天又严肃了起来，继续说道。

“而你每天都还要给别人一百块。等于一天92，除去吃喝拉撒……”

“用，用不了多少……”韩木媛连忙说道。

“你是女生，卫生是刚需，再除去你爸爸必要的药费，92你又还能剩多少？”齐天不留情面，直戳要害。

韩木媛嘴唇有点发白。

齐天深吸了口气叹出。

“你不读书了？”

韩木媛心中一颤，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出。

齐天看了一眼屋子，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你不读书，你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发臭的屋子里吗？”

“做着没日没夜的流水线，喝着塞牙的凉水，啃着发硬的馒头。看不见希望。”

“你知不知道，你的学校有很多人羡慕，挤破了头想进去都进不去，你却想放弃，甘愿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齐天突然提高音量，发起了脾气。

虽然自己没考上好大学，看起来没资格说这种劝人读书的话。

可又不是没考上大学，专科毕业一样能找到工作，而且对自己来说大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男生也比女生的机会更多。

可她呢，性格软弱放不开，家庭又这样，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

王林吓了一跳，这狗脾气，咋还发火了呢，而且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他知道齐天的为人，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沉默着不说话。

心中的苦涩不断蔓延，韩木媛低着头浑身发抖强忍着，眼泪不停溢出，紧咬嘴皮没有哭出声，艰难说道。

“我没有……办法。”

“没办法，什么叫没办法，你爸爸拖累你，你就把他丢掉啊，学校的奖学金足够支持你毕业！若是觉得亲情重要，不愿放弃，那你这么漂亮，就去卖啊，不比你现在过的舒服！你苦给谁看！”

“过分了啊，大圣！”王林出言干涉一句。

韩木媛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沾着泪花，楚楚又可怜。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齐天，不敢相信那个善良温和的班长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控制不住，委屈的啜泣了起来。

齐天却并没打算住手的样子，咄咄逼人。

“怎么，看不起那种事，抹不开面子，觉得自己清高？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很伟大？品格高尚，死了就能升天？甚至期待死亡，觉得这样自己就能解脱了？”

韩木媛不停摇头，步步后退，难受的快要窒息，不断哽咽。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过分的话啊！”

她绷不住，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

将内心埋藏的不甘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泪如雨下。

“这世界不是你一句我努力了就会对你善良。”

齐天收回了咄咄逼人，变得语重心长。

韩木媛扭过头，痛苦不已。

“走错了路，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既然你放不下脸面做那些事，读书就是你唯一的出路，能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能动摇你读书的念头。”

韩木媛无力的跪在地上，一道大哭，憋不住爆发了出来。

“我想读书，我真的想读书，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她抬着头，脸上满是泪痕，哭的伤心不已，无处可逃，无人可依，无可奈何，生活的重担压的她喘不过气。

“当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感到绝望，堕落或许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想活下去的愿望永远都不是罪，死亡也不是，放弃才是。”

齐天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她扶了起来，拿过王林手中的袋子。

“但是你，还没到那一步，同学们都还记得你。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他们知道你的情况，凑了这笔钱。”

韩木媛惊疑的看着这个袋子，又看向齐天，再一次失声痛哭出来。

齐天拍拍她背，安抚她，又拿起她的手。

“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手，这是一双能救人的手。”

“有什么困难跟大家说，可能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一定是一个你能倾诉的地方，别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要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一天能够感动上天，你的身后不会有天，也永远不会有天，但会有49名同学。”

韩木媛哭的撕心裂肺，所有埋藏封印的一些负面情绪，全都化为眼泪排出体内。

齐天安慰着她，直到她哭累了没声音。

将她放到另一个小床上。

随后和王林走出房间。

二人一阵沉默，王林思索着，认真的说道：“小韩看起来是个很倔强的人，大圣，你是故意那样说的吧，这样她才会收下那笔钱。”

今晚见到这一幕，他心中五味陈杂，生活的重担，把一个花季女生压的这么艰难。

齐天要了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蹲下看着粗糙的地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爸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了，但我没哭。”

“因为我知道我只有一个妈了，我不能哭，这样我妈哭的时候我可以安慰她。”

“不过，她却拿着棒，把我打哭。”

说到这里，齐天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妈说，你这个不孝子，爸爸死了连哭都不会。”

“结果打着打着，她自己就哭出来了。”

“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逼我哭。但后来明白了，我妈是不想让我从小就把苦痛埋在内心深处，苦难是不能当做精神食粮的，因为那会慢慢扭曲一个人。”

“哭出来就好了，她说，人既然会哭，就不要憋着，浪费这个天赋技能。”

“你妈真厉害！”王林认真的说道。

齐天笑着点点头。

“我妈说，不必为了她学会忍耐，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丢了命，反正家里又没有皇位给我继承……她又不是离开我活不了，她连最重要的男人走了都能好好活下去，我只是她第二个重要的而已。”

“她还说，父母不是孩子的前传，孩子也不是父母的续集，各有各的人生又彼此交汇。”

“她又说，对人而言遗憾才是最痛苦的，但人生又不可能没有遗憾，我们不过是在痛苦与最痛苦之间，选择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