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过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江晓爱拿着书默默地坐在晏贺行的位置上陪着她。

季嘉料理着父亲的丧事，还没有回来上课。

江晓爱这几天过得很焦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的不是季嘉就是江念知。

她又偷偷侧眸看了眼江念知，后者淡淡开口：“别看了，我没事。”

江晓爱抿抿唇，翻了一页书：“你别太伤心了，总会再见的。”

江念知没抬眼，下笔飞快：“不会再见了。”

江晓爱还想说点什么，望见她如此专注，也没有再开口。

晏贺行坐上了去往美国的最早的一趟航班。

他给江念知写了很长的一封信，就放在她家铁门附近的信箱里。

如果她看到了，会原谅他的过失吗？

男孩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念念，真的对不起。

晏贺行做了个梦，梦里还原了那天父亲对他说的话。

“孩子，你以后若是继承爸爸的事业，怕是再也不可能接触与科学相关的东西。”

“爸爸不想让你留有遗憾，趁着还要念高中和大学，去做你最喜欢的事情吧。”

“孩子，感情可以缓一缓，机会和梦想可不等人啊……”

父亲的谆谆教诲印刻在了这个年轻的十八岁男孩的头脑中。

那个忘不掉的瘦弱身影，也镌刻在了漫长时光里，成了捕捉不及的光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捉摸不透。好似一粒细沙，随风摇曳，坠落尘埃，无法再次寻回。

晏贺行猛地惊醒，梦里最后的那句话回荡在脑海里。

无法再次寻回……

无法，寻回。

有空姐过来热心询问，晏贺行要了一杯水，大口饮尽才勉强稳住心神。

不会的，他可以寻回，他的念念早就应允了跟他在一起，怎么舍得放下他？

就算她放下了，他也不会放下。

就当做是给彼此一个成长进步的空间，等他变得更好更强大了，他会以一个更优秀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

我的念念，我的心一直在你身边。

江念知又解完一道难题，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江晓爱回身找江念知一块去吃饭，江念知摆手拒绝：“我跟我二伯出去吃。”

江晓爱一怔：“你二伯……”

她之前不是不愿意透露自己跟班主任是亲戚的吗？

江念知没在意她的惊讶，收拾了一下桌面，叫后排男生帮个忙。

江晓爱愣愣地看着几个男生把晏贺行从前的桌椅搬了出去。

晏贺行的最后一抹踪迹，彻底消失在了二班班级里。

听说晏贺行很早就来学校与约定好的老师办理了退学手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大家毫无准备时，他转入了这个新集体。

不到一年，他又在众人的愕然中离开。

剩下的时间，班里对晏贺行的谈论越来越少，有的也只是偶尔在私下里好奇，江念知作为晏贺行的表妹，为什么对此不发一言？

仿佛他从未来过，江念知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独来独往、爱吃辣条、喜欢往田支的办公室里钻。

不同的是，她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也不再是被田支怒气冲冲地叫去办公室，反倒是自愿拿着书本去做自习。

她也不再踢教室摇摇欲坠的后门。

每次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较之从前小霸王的存在，她愈发低调，没有存在感。

江念知的成绩越来越好，此后的每一次大考、小考，她都是第一。

有人说自从晏贺行走后她才当的第一。

也有人说她比从前的晏贺行还要厉害，分数每次都比晏贺行考的还要高一分。

还有人说她在跟晏贺行较劲，故意在压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表哥厉害……

种种猜测四起，更多的，是对她优异成绩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羡慕。

这种状态持续到了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模拟考试。

连着刷了两套江博文费尽周折弄来的密题，江念知脑子发累，闭眼倒在床上。

她一向不参加朋友聚会，连周末都不去网吧放松，一直心思一致宅在家中看书做题。

江念知的勤奋刻苦让爷爷奶奶担忧了好一阵子，每每叫她出来玩，她都是借口学习不肯出门。

李渊冉在前不久生了对龙凤胎，正好如了司智的愿，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几个月大的小孩，动不动就爱哭，江念知喜欢在他们还在笑的时候逗他们玩，一哭就撒手还给司智，把这个新爸爸气得无计可施。

做完了题，江念知换了套裙子，拿了手机出门。

说好了要去爷爷奶奶家一块吃个午饭，江念知再怎么宅也不能不遵守约定。

五月的江宁，空气里已经闷杂了淡淡的湿热。不似盛夏的燥热，若是下过一场雨，潮湿感更容易引起人身上的不舒坦。

江念知合上铁门，迅速迈开腿往树荫底下跑着。

少女身姿灵动，浑身皮肤白皙得可以发光，走在人群里，时不时引起旁人的侧目。

一小截手臂露在外面，江念知举着手机打电话：“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啊？”

司智开着车：“有点堵车，来了来了……”

江念知抱怨了他好一会，磨磨唧唧的，早知道先在家里等他了。

又过了两三分钟，江念知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瓶水，付款时，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孩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江念知连个眼神都没给：“不好意思你还问！”

不是疑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男孩讪讪地收回手机，随意去柜台边拿了点东西付账。

江念知很快出了超市，前不远处总算出现了司智车子的影子。

收账员望着窈窕女孩离开的背影，回过神来打趣着男孩：“小沈，那姑娘是江家的小女儿，可不是你高攀得上的。”

男孩撇了嘴：“江家？”

收账员在这个超市打了三年的工，见江念知的次数不多，但每每看到，她都是一副众星捧月的样子。

“人家爸妈都是博士，自己也永远考第一，你看你这副垫底的样子，人家哪可能看得上你……”

男孩结完帐，微微红了脸：“行吧。”

江念知上了车，走了这么几步，居然有些微出汗。

江念知拿手扇了扇风，副驾驶座上的李渊冉回头看她：“今天很热吗？”

江念知开启瓶盖又喝下好几口水：“热。”说着看了眼旁边宝宝椅上的婴儿，“你给他们捂得这么严实，他们不会热？”

司智望着后视镜嗤笑一声：“你以为小孩都和你一样爱出汗？痱子精？”

一听“痱子精”这个外号，江念知就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她小时候被爸妈照顾不周，总是在大热天闷出一身痱子来，于是司智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外号，回回都能把她惹急。

时隔多年，没想到这个梗又被提起。

前方是红绿灯，江念知拿起水瓶“梆”的一下敲到司智的头，司智被她吓一跳：“干什么呢？小气鬼，都当阿姨了，能不能成熟点。”

江念知整个人怔住，阿姨？

江念知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称呼，气了半晌，扭头对着女｜宝宝道：“你爸爸是个大傻逼。”

司智：……

“你再对着我女儿瞎｜逼逼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江念知无所谓：“高架桥上呢，你有本事停车。”

司智再次无言，李渊冉玩着手机旁听得笑出了声。

这一对兄妹，有事没事总喜欢掐架，往往是江念知以嘴皮子利索占了上风。

眼看着司智唇角边的不满越来越深，李渊冉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你还跟妹妹生气呀？”

司智看了她一眼：“你俩更亲。”

江念知继续挑事：“是呀嫂子，他就是个癞皮狗，旁观我们亲热。”

司智冷笑着深吸一口气，趁着江念知不备，关上了冷气。

路程走了一半不到，江念知就热得直冒汗，她伸手按下窗，没想到打不开。

江念知纳闷地看着司智开车的动作：“开窗。”

司智想也不想：“不行，别吹着我孩子。”

“那你冷气开大点。”

“我孩子该着凉了。”

江念知没了招，闷闷地窝在座位上直冒汗。

李渊冉穿得少，此刻也感觉车里闷得出奇：“车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热呢？”

两个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所说的不适，此刻一个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另一个有感而发，跟着嚎叫。

江念知夹在中间，左右两只耳朵瞬间被这两个小娃娃震聋。

眼看着就要到爷爷奶奶家里了，这小孩哭个什么劲啊？

江念知捂着耳朵也不能全然忽略了，干脆搂出来一个僵硬地哄着。

“不哭不哭……”

李渊冉忧心地回头：“是不是饿了？或者是尿了？你看看？”

江念知浑身定住：“我怎么看？”

李渊冉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掀开看啊？”

好巧不巧，江念知抱着的是侄子。

她也从来没给孩子换过尿布，按着想象中的来，直接扯掉了侄子的尿不湿，一只小东西直观地映入眼帘，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吓得江念知不敢动弹。

李渊冉看不见，只好询问：“尿了吗？”

江念知尴尬地给他穿上：“没有没有，可能是饿了才哭的。”

李渊冉朝她伸手：“那你给我，奶瓶在包里，一块拿给我，我来喂。”

江念知闷闷地挪开目光，真小。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