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失魂落魄的跪在城外远山之上。

“娘亲，如意找到你了......”他口中呢喃着，低着头，双手无力的垂下。

剑暮的风卷起山巅无边的凉意，吹得少年有些冷。

一旁的徐羡渔深深的望着李如意，又转头看向远城外云阁上亮着的灯烛。

微风吹去，那灯烛被轻轻荡起，于高阁之上摇摇晃晃......

一城一山，两盏灯烛，遥遥相对。

可两盏灯烛的光又如此微弱，即便乘着夜色，也照不到隔着剑暮的彼此......

徐羡渔低头看向李如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助的他。

哪怕往昔少年死去，又何曾有如今的模样？

她张着嘴，无比的想要说：“她只是这镜中的虚相，你们不止隔着剑暮，更是隔着真假！当梦醒之时，一切便又都消失了。”

可是，看着李如意的模样，她却忽然不忍开口。

或许即便是镜梦之中，那位大人，依旧是李如意微弱却动人的希望......

只是而今，她却更明白李如意真正的痛苦......

...他自己害死了娘亲！

至少，他一定会这么想！

剑暮之中的李如意幼年便死了，而那位大人却还活着。外面的世界，李如意活着，他娘亲却不在了。

这般因果，如何劝慰？

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也终会因一事一景解开一生困惑。

可是，方才的一事一景...

......李如意却看不到！

明明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双目失了明！

这梦境之中的下一次剑暮来临，即便李如意双目恢复，他又可还有勇气前来？

下一次，又岂是这一次！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而今这‘一事一景’的得不逢时，或许将成为少年的一生困境，无边遗憾。

最为关键的是......

徐羡渔看着李如意，深深一叹。

沉默如风，剑暮如霜。

这夜卷起的风霜，却似无边的苦楚，装满了少年的双眼。

一夜过去，少年更加的迷茫了起来。

什么是虚相，什么是真相？

悲相如何，喜相又在何方？

日暮起来，

剑暮褪去......

徐羡渔走到了李如意的身旁，站在李如意身后，望着这眼中的尘世。

“走吧......”

她轻声开口。

李如意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好......”

似乎一夜过去，李如意神色恢复如常。

只是在徐羡渔的眼中，李如意似乎又变了不少。

她明白，他只是将那些遗憾，藏在了心底。

深吸一口气，徐羡渔拉起了李如意，走向山下，朝着远处离去......

望着沉闷的李如意，徐羡渔笑了笑，侧目开口道：

“所以，慕称心还真是你妹妹啊......”

李如意点头，“对啊。”

徐羡渔似乎有些苦恼，“登基成人皇的他，竟然是个女孩子。”

李如意还是点头，“嗯！”

徐羡渔双眼闪过狡黠，“她长得好看吗？”

李如意一怔，闷声闷气道：“她是我妹妹！”

徐羡渔神色不满，“所以呢，她长的好看吗？”

“好...好看......”

“有多好看？”

“跟羡渔姑娘一样好看......”

“......你这个回答我不满意，你重新说！”徐羡渔寒着脸，步步紧逼。

李如意面露苦色，“自然是没有羡渔姑娘好看的！”

徐羡渔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上长衣锦缎随着步履轻舞。

“这么说，你还是皇室血脉？”

“对！”

“你们家人都是这么好看吗？”

“好像是！”

“往后在外行走，要易容！越丑越好！”

“这是为何？”

“你和你妹妹长得一定很像，这不安全！听我的准没错，我还能害你不成？”

“也好，那我得为自己想一个化名！”

“叫李羡舟吧！”

“有何典故？”

徐羡渔猛的一顿足，气呼呼的看着李如意，抬起拳头在李如意的面前轻轻的比划了一番。

而后赌气般扭头走去，没再开口。

只是，走着走着，徐羡渔又自己笑了起来。

回头看看不知所措的李如意，轻轻摇了摇头。

傻瓜，自然是因为......一蓑烟雨羡渔舟啊！

徐羡渔的一番‘捣乱’打乱了李如意的愁绪，让李如意极快地从伤心之中走了出来。

李如意终是笑了起来......

然后厚着脸皮摸索着追上了徐羡渔，若无其事的抓上了徐羡渔的纤纤玉手。

徐羡渔白了李如意一眼，红着脸却没有挣扎......

就当是做好事，带他这个瞎子走路了......这么一想，徐羡渔又觉得自然了许多。

只不过却发现李如意的手心出了汗。

两人牵着手，走向山下。

李如意忽然说：“或者叫李风露......”

徐羡渔一怔，转头看去，皱起了眉头。

“为何？叫李风露也太哀伤了吧......风露溶溶月，满身花影弄凄凉。”徐羡渔摇头，“风露不好！”

李如意张着嘴，有些苦闷，他明明想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欲辩解，却终是未曾说出口。

太露骨了，说着丢人！

沉默半晌，李如意开口道：

“羡渔姑娘，谢谢！”

徐羡渔在身旁，彷如他那双眼一片漆黑之中的一缕烛光。

凉风过林，吹起缕缕风语。

徐羡渔回头看了李如意一眼，昂起了头，“我不喜欢听，收回去！”

“哦！”李如意点头。

徐羡渔又笑了起来：“心若有所向往，又何惧道阻且长！”

李如意不解：“嗯？”

徐羡渔又气。

“听不懂就算了！”

李如意愁眉不展，暗自琢磨了起来。羡渔姑娘的意思是说，让我不要害怕往后的路吗？

“羡渔姑娘真有文化！”

“看路......抓好！”

“好！”

“起风了......”

“嗯？”

“你的折戟剑灵半残，不是很聪明！”

“其实还好！”

“......”

“对了，我们何时离开这镜子？”

“等你眼睛先治好......”

“也是，我双眼被万相所迷，前路被虚相所困，现在还出不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了，你瞎着眼，还不如在镜子里安全！”

“为何镜子里安全？”

“傻呀，咱们在镜子里，等于悬空寺那一堆和尚护着我们！”

“......”

日霞流光，洒在尘世之间。寥寥私语，落在山川之间，给山川的寂静添上了情愫的晦涩。

落于那山头的，只剩一只燃尽的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