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看看吧。”药房先生又说。

李如意沉默许久，然后点点头，“也好......”

药房先生回首，转身带着李如意朝着药房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江南的绵绵细雨成澜。

“不过我没银子。”李如意开口。

药房先生摇了摇头，“不打紧。”

李如意望着这眼前的宛若真实的镜中一切，神色茫然。为何这位药房先生能看到他？

为何，他不害怕自己的模样？

他如今的模样，就连他自己都害怕。

于是，李如意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药房先生却摇了摇头，“你在寻找什么？”

“相！”李如意回答，“本相，真相，众生万相！”

药房先生踏雨行街，却对李如意回应道：“我只是一个郎中，看不得太多的东西。在我眼里，这世间之人唯两相。”

“病痛之相，健康之相！”

回过头，药房先生对着李如意开口：“在我眼中，你不过也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李如意默然，似对众生万相愈发的迷茫了起来。

虚妄之相，悲痛之相，喜悦之相，感激之相......

这世间，人之相如此之多。

他如何寻得众生万相之中的真相？

帘卷细风，虚掩门窗。

小小药房，一片草香......

李如意和药房先生步入了那药房之中，李如意坐下，药房先生把起了李如意的脉象。

沉默良久，药房先生收回了手。

“你这病，我治不好......”

李如意神色如常，轻轻颔首：“我知道。”

药房先生叹了口气，凝望着李如意苍白却又诡异的面容，沉吟良久，“这天下，无人救得！”

李如意依旧点头，“我知道，不过好在，还能活一些时日......”

药房先生颔首，“却活不久了。”

李如意笑了，望着面前的药房先生，“却能比你能活久一些！”

药房先生疲惫的点了点头，面色之上凝聚着一层浓浓的死意。

“这倒是。”

药房先生站了起来，走到了药房门前，望着街头人来人往，目中似有些不舍。

浓浓的不舍......

回过头看向李如意，药房先生低声问道：“你也懂些医术？”

李如意回应道：“久病成医。”

抬起头，李如意望着药房先生，“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了。”药房先生摇头，“我的病，并非是病，而是心死！”

“见多了生老病死，难免沾染了死意。”

“沾染得多了，便也就心死了......”

李如意明白，这位药房先生并非是凡人，而是有了一些修为的修士。

只是他的医术，却也只是将他人的病灶引入自己体内，而后以自己的修为化解......

可是世间万苦，总有些病，是他也化解不了的！

他们两人，皆是修士！

“你不是这天地之人吧？”药房先生问。

李如意点头，沉闷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我甚至不知这片天地，到底在何方......”

拭尘说，这里是镜中。

可是这镜中，为何有着自己的天地万物，冥冥众生？

眼前的一切，是梦？亦或者是真的？

他要寻找的众生万相，可有答案？

李如意不知，只是对于此，有着深深的茫然......

药房先生走到了药房的门前，缓缓的坐在了门沿之上，靠着门框，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这世间无尽遗憾之中，往往藏着你要寻找的‘相’。人之遗憾往往都在弥留之时，这药房虽小，却也承载着诸多的遗憾......”

李如意也走出了药房，坐在了地上，“你的遗憾，又是什么？”

药房先生回头看向药房之中的满满草药。

“我的遗憾是未曾见到药架积灰，未曾见到无人来此......”

转过头，药房先生对着李如意开口：“反正你也要寻你的相，何不将这药房接了去？”

“在我死后，见见那些遗憾，寻寻你要的相？”

李如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默然的摇了摇头。

“他们......看不到我！”

药房先生洒脱一笑，“你的心，不在这里。待你有了万相之心，他们总会见到你的。”

李如意问，“如此，便可让你的遗憾释怀？”

药房先生点头，“没错。”

“好！”李如意回头，步入了药房，“在你死后，我来做这药房的先生！”

药房先生独倚门栏，轻轻的闭上了双目。

“多谢......”

他看得出来，李如意的修为比他高许多。

有他接手药房，他放心......

春暖之际，江南阴雨绵绵。

小桥流水穿过一道道小石桥，不知流向何方。

李如意住进了药房之中，整日望着街头的人来人往，看着人们那神色各异的众生相。

药房先生死了，死前也无遗憾。

仿佛，有一个后来人能为这小镇之中的世人看看病，他便也已经满足了。

李如意将药房先生葬在了药房的后院。

他除了这药房，也不知去处.......

盈盈兀兀的尘世之间，似乎也没有答案告诉他，要往何处走。

他便如此...

被困在了尘世间的众生万相之中，寻不得真相！

......

春日多疾，冷暖不定。

每日时常会有人走入到药房之中，李如意就站在药房门口，前来求药之人却看不到他。

来人不知原先的药房先生早已死去，只能在呼唤无应之后，落寞的离去。

李如意也一直看着不断的有人走入药房，又离开。

他站在药房之中，心中迷茫。

有的人会来许多次，有的人却只是来一次后，便再未来过！

慢慢的，李如意便也习惯了......

“他们看不到我，我也无法给他们看病......”

李如意对着药房之后的小院开口，也不知道是解释，亦或者是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房的门沿积了尘土。

这日，上次街头乞讨的小女孩走到了药房之中。

她手中紧紧的抓着几枚文钱，小心翼翼的在药房之中四下张望，然后开口呼唤：“药房先生？”

“我来还银两了！”

上一次，她说，一定会把药房先生的药钱送来。

如今，她真的来了！

只是她却寻不到药房之中有任何人的气息，失落之余，却还是将手中的文钱，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