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钟惊古刹，碎镜照虚妄。

青烟绕甲胄，眉目尽霜凉。

那一抹滔天的血光，带着无边的生死债孽，仿若被困在人间的一道鬼怪。

李如意呆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拭尘大师收起镜子，陪着李如意陷入了沉默。

点点雨水落在李如意的身上，在那漆黑的甲胄之上滴落，好似这江南烟雨之中铺上了一层浩渺的凄楚。

“我怎么成了这个模样？”李如意呢喃自语，双手颤抖。

拭尘大师缓缓的走到了溪畔，抬手轻点溪水，如波澜化开一道涟漪。

“因为李施主一直被困在虚妄之中，看不得真相，或许如今才是李施主真正的模样.......”

“可是......”李如意转过头，看向了拭尘大师。

“大师不是说...众生万千相，皆为本相，亦是本相吗？”

拭尘大师缓缓的摇了摇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其相非相，李施主之相并未是喜怒之相，而是真相！”

李如意茫然的望着拭尘大师，不明白大师所言。

拭尘大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向李如意，“阿弥陀佛，李施主之相是被困于真假之中的众生之相。”

拭尘大师的双眸之中，闪着微弱的佛光，好似降临在人间的一尊佛，有着李如意所看不懂的超然。

就像，拭尘大师并非这世间之人。

他的目光之中有着李如意所看不懂的一些光芒。

李如意张了张嘴：“我......不懂！”

拭尘大师笑了笑，拉起李如意，朝着繁闹的街头走去。

“因为悲伤和仇恨遮住了施主的双眸......走吧，贫僧带施主去见见世间万相。”

李如意茫然，“去哪看？”

“这世间。”

“这世间是哪儿？”

“这是琉璃镜中，亦是尘世间.......”

“琉璃境？”

“是镜非境......”

“小娀简和小狐狸呢？”

“她们并无碍，而今身处悬空寺内。”

“大师骗我，之前大师不是说不知悬空寺在何方吗？”

“但于一切法，不作有无见，即见法也。悬空寺就在那里，是施主不曾看到罢了......”

“大师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阿弥陀佛，施主真是无礼！”

......

寥寥烟波，盈盈细雨。

江南风景之中，仿若总是带着一丝惆怅。人流踏着青色石阶，仿若踏在一屡屡水墨景色之中。

小贩的吆喝此起彼伏，行过街头的世人却似乎悠悠扬扬。

“客官要看看吗？新出炉的包子，皮薄馅儿多。”

“多少文钱？”

“一文钱一个！”

“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给你给你！”

“这位客官，要来楼内歇歇脚吗？楼内的姑娘们保证让客官如沐仙境......”

“没钱没钱！”

“......”

万般相语在街头此起彼伏，热闹不凡。

李如意跟着拭尘大师踏足街头，在那人潮之中漫步而行......

李如意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拭尘大师究竟想要带他看的是什么？

只是当他踏足街头，却发现似乎无人能够看得到他！

亦无人能够看得到大师......

好似红尘万千，他们身临其中，却又超脱在外。

“大师想要带我看什么？”李如意转头看向了拭尘大师。

拭尘大师双手合十，一串佛珠绕着双臂，又在指尖徘徊，“李施主见这万千相，感觉如何？”

李如意回过头，看着世人的目光，却似乎总缺了一点什么。

世人的目光殷实而恳切，明明便似在平静之中有着一些满足......

可是，世人的眼中亦无光！

恍惚之中，李如意猛地开口，“无求之物，或是无长求之事！”

“他们心中或许有眼下的目标，却无长远的打算。”

“就像......”

李如意低下了头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什么东西！”

世人日出而作，日落而休。

或许有求自家连年丰收，或者衣食无忧，或者平安喜乐......

但是，世人却没有长远的目标。

或是说......不知活着是为了何物！

拭尘大师点了点头，回首望向李如意，“那施主有吗？”

他问的是，李如意可有活之一生，是否有想要的东西？

李如意笑了笑：

“有啊！度过命劫，找到娘亲，然后娶妻生子，延续我李家血脉！”

这便是他的人生终极目标！

拭尘大师闻言，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拭尘大师摇了摇头：“可是，李施主又为何要活着？”

“即便娶妻生子，又有何用？人活一世，不带来，不带去。血脉传承又如何？”

“世世代代困于万相，又何须世世代代？”

李如意皱起了眉头，摇头叹息。

“人活一世，一定要有意义吗？可人在于世间，本无意义。”

“佛家不是也说：来得不明，去得正好吗？”

拭尘辩驳道：“可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智人观此，未免心冷。”

“施主何尝不是智人？”

李如意默然，未再言语.......

这人间啊......

尘间万历，众生皆困于万相，可生来...死去.......来之不明，去之又何好？

他自然也会死去，或许死得比许多人都早。

即便渡过命劫，可万物终将凋零。成仙也有落幕之时...

他......终将也会有一天死去！

死去之后，这世间如何，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于这世间任何一个人而言，这世间只有一个天地，便是自己。

当其死去，那个世间天地，便随着他自身死去而消散了.......

这世间谁不是这样？

你......

我.......

有悟之人，自是心冷！

若你我终将化为尘土，那你我活在世间的这虚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智者？

这天地之中，越通透之人，活得便越绝望！

故而，智者观此，未免心冷！

“这便是...”拭尘大师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众生万相！”

李如意回首，“可这一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拭尘回眸，凝望着李如意那满身诡异。

“阿弥陀佛，李施主是这天地之中诞生的第一个变数，那不祥何尝不是一道突破虚妄的本相？”

“本相？”李如意苦笑了一声。

“大师说的可是我这半身不遂的命劫，受天谴的命数，和这一身诡异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