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机静静盯着空空的杯盏，没有再继续饮酒。

敖霖看透他这是有意听下去，便无所保留。

“如今来看，与我们同辈的龙亲王族，无一不对敖纯毕恭毕敬，可在敖纯未成名之前，在敖纯不得父王、女娲看护之时，他们便没有这般顺服。狐族应当也有过耳闻，先王后在世时，不受恩宠。”

黎莲机听及此处，不由内心哼笑。

不论是东海蛟龙一族，还是青丘一带狐民，虽嘴上没说，但都对一件事心知肚明。

当年，敖阐摇身一变，从驸马余阐成为龙王敖阐，其中不乏他苦心孤诣，摸爬滚打，也不乏他孤注一掷，杀伐果断。可最多的功苦还属先王后——敖洲，及暗中扶植敖洲一方的权臣世家帮扶。

敖洲本是东海最为尊贵的嫡出公主，生若菟丝花般姿柔动人，纯善圣洁。

她一向仁慈开明，因此，在蛟龙族民众口中极负盛名。民间曾有流传，她本是最有望继承东海龙王之位的一位皇子。

可惜，她志不在此。不过，她最终还是凭着支持追随她的那股重臣之势，参与党争。并非是为她自己，而是为扶植她那对王位有兴趣的驸马——余阐。

余阐最终得偿所愿。

登基之日，余阐正式更名敖阐，并册封敖洲为后。

不曾想，他登基三年，稳住跟脚后，反而一再剥削敖洲的背后势力重臣。

一年后，在龙宫盘踞千百年的古老大势没落，最终受到一股白手新贵之势打击，日落西山，连根而拔，王朝彻底更迭。

自此，敖洲作为王后，孤身一人，背后无势可依，成为后宫的虚无摆设。

十三年前……

午时，敖纯在演武场看完兵练，归来途中，遇见同辈龙贵们正于后花园聚众蹴鞠。

敖霖在其中，出群邀约敖纯一起。

敖纯婉言相拒。

敖霖不好强迫，正欲归队，捕捉到眼前有一物驰骋而过。

——是蹴鞠。朝敖纯而去。

敖纯没有防备，来不及躲闪，右额硬生生接下此击。

蹴鞠灌足力气，敖纯因此被掀翻在地，撞得头破血流，迫以闭上右眼，以防血水淌进去。

“敖纯……”敖霖慌忙去扶，“你怎么样？”

出脚少年乃龙宫一大权贵嫡子。

他睨了敖纯一眼，双手环胸，得逞而笑，“真是对不住啊三殿下，我没看见您站在那，我准头向来不好。”

这里数他年纪最大，玩了一手好蹴鞠，出脚稳且狠，是这群孩童公认的蹴鞠一哥，准头最好。

孩群一脸嘲弄，捂嘴偷乐，只当笑话看。

“哼！整日摆架子给谁看呢！龙后的孩子又如何？你母后不过是个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弃妇，现如今龙王看她一眼都懒得！哈哈哈……真不知你有何可嚣张的！”少年气焰高涨，态度嚣张。

敖纯听着刺耳的嘲笑，头晕难耐，眼前已化作黑咕隆咚一片浑浊，可他仍倔强着抬头，使劲摇摇头勉强打起精神，才可窥得一些虚晃的人影。

血迹沾染大半张面孔，他只随意一把抹，一片斑驳下，将小小脸蛋衬出几分森恶，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目光幽寒，冰冷得像是在看待死人，这本不该是一个五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少年一时被镇住，不怀好意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龙贵们紧盯着那张脸，一时动也不敢动。

“看！看什么看！”少年故作镇定，仗着身份身量，觉得敖纯并不能拿他怎样。

敖纯堪堪爬起身。

少年还未摸清敖纯意图，蹴鞠便迎面飞来。

他不像敖纯，遭得是偷袭，他轻易且平安避过这一劫。可他还未来得及庆幸，右额角便突来一阵刺痛。他赶紧摸了摸，指腹触及处是热乎乎一片。

孩群怕被殃及，一哄而散。

敖纯还了蹴鞠，又送他石子，收回脚后，他再坚持不下，视线一黑，便昏过去了。

这少年始终大着敖纯三岁，二人力量悬殊，吃亏的总是敖纯。

到头来，那少年不过是额头砸破点皮，出了一点血，敖纯却被他一鞠震荡后脑，昏迷三日才渐渐转醒。

“敖纯额角疤痕一直都在，每当先王后看到，便会自责。自此，敖纯特意在额角留下一咎碎丝海遮挡。”

黎莲机默不作声，眸色晦暗。

“捉弄是变本加厉的。经过楼阁时，天降花盆；后园饲养的玉蜂，倾巢袭人；本可承人重的冰河，无端开裂……十分碰巧，受害人皆是敖纯。这些还只是我能看见的。莲机兄也该知道，他从来不说，不止现在，是一直如此。”

原来所发生的一切，比黎莲机料想要糟糕更多，他亲耳听闻后，犹似得当头一棒，他不禁握拳，“都说了他就是个木头疙瘩！”

敖纯一声悲叹，“生在龙宫之中，若无靠山从来不易生存。当时，先王后在宫中已没有权利依仗，自身难保，又何以保住敖纯、敖绪。”

“连敖绪如此性子都懂得亲近父王以求自保，敖纯却始终是不屈不服，独来独往。即便他技高同龄，也难免吃亏。”

“后来，我母后封册，得父王恩宠，他们惧我三分，我又有意维护敖纯，他们便不敢在我面前随便。可你也知晓，相比他人，我不过是敖纯较为亲近的一位，并非无间无疏。我做不到时刻将他看护，我这把保护伞呐，起的作用并不大。”

黎莲机浑身哆嗦，火冒三丈，气愤到分辨不出气在哪里。

究竟是那群欺人的劣童？

还是敖纯一声不吭？

亦或者是龙王的无情无义？

归根结底，他谁都不能怨，怪只怪天意弄人。

生于龙宫，履于薄冰。

敖霖情不由衷，“我幼时不懂，后来才明白，最可怕的，并非是对你摆着厌恶面孔，千方百计加害你的人。最可怕的，总是了无生息，有的人，看似笑靥如花，百般温柔，不到最终一刻，你便不会发现，致命妖刀竟是眼前之人拔出。敖纯后来所承受的苦难，都需我来补偿一份。且也算是为我母后所作所为而赎罪，也是作为兄长的职责……”

黎莲机冷下脸色，果如黎予沧所讲，有现龙后搞鬼。

敖霖郑重其事道：“莲机兄，若我告知你后续秘事，希望你保证，不在人前提及。”

黎莲机扯动嘴角，“敖兄看我像是什么都能往外说的人吗？”

敖霖自然信得过他，便如实道：“敖纯七岁那年的记忆是不全的，他至今尚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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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评分终于是开了……不过竟然只有6.6分，这也太低了，这文就真这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