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机踏入黎府，才肯伸开手，龙鳞静躺在掌心。

他就这样握着它，走到自己寝院的卧房中。

翻开的皮肉受海水蚀过，泛着白，似在经虫子分食般的刺疼难消。

他黎莲机乏力落坐在榻上，扶额掩面。

酒，使他随随便便听信于人，施用狐媚，结果害出如此羞愧难当，且难以启齿的事。

单认酒是好东西的黎莲机，头一次栽在酒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

黎莲机累极躺倒，犹记得，他单单说些没用的，嘴上的劲倒足，独独不肯下些狠手。若可以早做出些实际行动，断然不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他心无着落，情绪不明。不知过了多久，才安睡过去。

………………

翌日。

黎莲机老实待在房内。

黎予沧发觉苗头不对。

昨日溜出去一趟，早上便苦大仇深像换个人，定是遇上什么事。

她想不出何种事态可将黎莲机逼成这个闷样，便决定亲自去他房里会一会，可惜赶在他睡觉时。

黎予沧便没有再做扰人清梦的恶事，带上两名随从，携着姬乔巧一同出游了。

傍晚归途，她路过醉梦何酒楼。

寻思着黎莲机心情不好，酒窖又给她娘亲锁上了，便吩咐随从去买两坛花雕，好给黎莲机捎带回去解馋。

这一抬首，她意外扫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身着金边束腰雪浪袍，独立高束的银发冠定，发尾迎风而扫，飒飒脱俗，举手投足自带天边皓月之清尘，也蕴着独挂高寒之寂然。

他伫足在酒楼前的桥上，背挺如松，凭栏似玉倾，瞧顾客来来往往，就是不肯进去。

狐族姑娘为一睹这风采少年，三三两两聚堆桥下，娇声谈笑，也不敢太上前，仅仅收到他投视过来的淡淡眼神，差点都要为此羞哭了。

“纯皇子吗？”黎予沧走上桥，对着那人背影试问一声，以防认错人，若未认错，也可当作招呼。

听是黎予沧的声音，敖纯背部一时紧绷，心有五味杂陈，意外惊喜、难言苦涩等等，道不清明，可转身之间，他又有些失落：黎莲机并未一道。

敖纯淡淡应着，“黎姑娘。”

黎予沧看他似有心事，当即遣退拎东西的随从，走到他跟前，笑问道：“三皇子竟是只身来到青丘，为公为私？还是……单来散心？”

敖纯答：“随便走走。”

这随便走走……走得还挺远呢……

黎予沧有些呵呵尬笑，“既闲着无事，可愿到黎府一坐？黎莲机尚且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也不知他昨日溜出去后，遇着了什么头疼事，今儿从早到晚在睡大头觉，比先前受着伤都闲闷，不如你去陪他一叙。”

一提黎莲机她便糟心，若可将敖纯请到去家中坐坐，倒是美事一桩，不仅可为黎莲机讨个伴，还遂她心意。

敖纯先是静默，苦楚心中留，一时有些哑然，半天才道：“他定不想见我。”

黎予沧不知实情，犯起迷糊，“你二人不是和好了吗？这次假归，他还说要去东海寻你……”

话已至此，她恍悟而悟，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昨日便是去见你？”

“嗯。”

“……又闹不愉快了？”

敖纯无心与黎予沧多言，正巧赶上她派去买酒水的随从归来，他才有理由脱身，“既然黎姑娘事已办妥，天色不早了，便早些回去吧。再会。”

黎予沧没能请动这尊小佛，且又意外得知他二人在闹脾气，内心一阵不爽，愤愤踢了踢道上的石子，才返回黎府。

敖纯隐在拐角，目送她离去后，才从巷口绕出。

………………

晚膳时，黎予沧亲自为黎莲机端菜送水，一入坐便道：“回来路上，我见着敖纯了。”

酒坛一下从黎莲机手中脱落，骨碌碌就地滚几圈，半坛酒水咕嘟咕嘟全洒出来。

黎予沧只好招呼丫鬟进来打理，并向黎莲机递出一个白眼，“就你这反应还要说作无事，谁信？”

黎莲机浅浅拍了拍沾染上身酒液，捏着勺子对着粥碗搅来搅去，一时陷入沉思，“请教你几个问题。”

“跟我不用婆婆妈妈。说！”

“姬姑娘算作你的知己吧？”

“当然。”

“你二人亲密无间到何种程度？”

黎予沧细作回想，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数，“一起相拥而眠……食用过对方入过口的吃食……相互亲过面颊……偶尔牵手……”

“她行下何事你都可原谅她？”

黎予沧埋头一阵，说不出个道道：“这个……乔巧什么为人你也瞧得见，她从未做过对不住我的事。”

黎莲机本意从她们二人身上得到指点，结果却是些无用的答复。

黎予沧再问及，他便不肯说。

夜间降了温，黎莲机安稳靠在榻边，披着一条毯子，盯着忽闪的烛光神游。

许久，他揉了揉酸涩的眼，开始闭目养神。昼时，他并非像黎予沧所言一般，睡整日的大头觉，他只是在躺着琢磨事。

昨夜少眠，这又喝了点酒，他意识逐渐不清楚，朦胧中头往后一倚，便眯了过去。

“笃笃——”

叩门声乘如水月华，击在静夜，细微破入黎莲机睡梦。

他睡得极轻，转瞬便醒了。

这个时辰，除黎予沧外别无二人。

黎莲机理齐衣裳，起了身。

“笃笃——”又两声微弱的响动，清脆氲进房里。

“来了……”

黎莲机伸着懒腰走近房门，扳起门杠，才开一点空，酒气便扑面而来。

一入黎莲机这酒鬼的鼻子，他便闻出，这是醉梦何的花雕。

他轻抬眼皮，顺着门缝往外瞧，白影映闯入眸，他气息一时凝滞，思绪混乱下，本能想将此人拒之门外，半开的门转为合。

此人一把手及时伸进门缝卡住，手腕被挤死，也未曾引出他一句痛呼。

“狐狸……”

黎莲机手上力弱，却是保持着动作，并不打算请“客人”进来。

敖纯仍旧紧攥着黎莲机把着门的手腕，他卸下风光无限的傲人之态，压不下去在口中屈声恳请：“狐狸，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黎莲机不顾仪态摔开门，冲动抓起敖纯前襟拉他进来。

两人面面对立，他咄咄迎着敖纯目光，将手揪得更紧，“你现在醒悟了！引诱我对你施狐媚术时干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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