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心结

小山俊彦？

雨宫树一下想起那天遇到的年轻警察，怪不得下意识觉得他如此面熟，原来他真是川上真芽的父亲！

一九九五年的三月中旬......那个时候，川上似乎还没有出生。

雨宫树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听山田讲述：

“小山过世后，川上便没了亲人，之后她被送到福利机构，从那以后的十多年里，我从未和她见过面，只是偶尔听说那孩子的消息。她学习很认真，每个教过她的老师都说她上东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我后来才知道她选了警察大学，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进到警视厅工作。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

山田猛吸了一大口烟，火星迅速燃到滤嘴处。

他咳了两下，烟雾过肺后又从鼻腔中呼出：

“冷漠，川上给人的感觉无外乎如此，如同刚从地狱里回来的似的那种冷漠和疏离，让从警数十年的我也不禁嗓子发干。”

“她有什么心结么？”雨宫树问出了此行最关心的问题。

“要说心结......”山田盯视了他一眼，“她一路苦读进警察大学，又拼了命地在警视厅工作，几乎畅通无阻地升到警部......我想，终究还是憋着一股气吧。”

“为了抓捕谋害小山先生的凶手？”

山田叹了口气：“很可惜，那嫌犯在杀死小山之后就饮弹自尽，尽管知道他与地铁毒气事件的幕后真凶‘奥姆真理’有关联，但仍然无法追溯什么，那些人早就死干净了。”

雨宫树点头。

奥姆真理教的成员在多年前就被全部抓获，其中，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的主谋也就是奥姆真理教教主，连同六名共犯在二零一八年就被执行了死刑。

那川上的心结，恐怕就是父亲的死亡阴影吧......

“对了，那川上遭遇的车祸又是怎么一回事？”他问道。

“一年多前，川上作为交通部交通执行课副课长，在港区某街道执勤时被一名醉驾的男子撞伤，送到医院后昏迷了近一周时间，醒来后就失忆了，并且性格大变。不过，与其说是大变，不如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山田回道。

雨宫树回忆起这一年多以来川上真芽的表现，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偶尔会沮丧但并不气馁，确实在某种方面来说像个小孩子。

吃完晚饭，临近告别时，山田给他留了一张名片，告知他如果有事、尽管来新宿警察署找，自己不久后就会转到那儿工作。

至于川上真芽，如今正是新宿警察署交通课巡查长，负责交通工作。

雨宫树向他道谢，而后便离开了居酒屋。离开前他回望了山田一眼，这个穿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仍然坐在原处，喝一口酒、吃一粒毛豆，背影落寞至极。

山田先生恐怕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雨宫树心想。

二十五年前的他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乘上末班电车回家，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睡觉前他还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想着川上的幽灵会不会再来到这个房间。

他觉得，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仿佛在象征着什么，所象征的大概是某一段时光或者某一个场所，还可能是某种心境。

她像是那种在名为幸福的花园中生长出来的精灵，没有痛苦、不会受伤、周围永远漂浮着天真烂漫的情思。

然而这种情思似乎永远定格在二零二年了。

今晚他睡得很熟，六岁的川上没有来过，也可能来过了，但他那时没有醒过来。

睁开眼睛时他下意识朝窗外看，蔚蓝的天空、僻静的小巷、伫立在街角的老式公共澡堂。

他仍处在现实时空，并未被川上的幽灵引至一九九五年的东京。

看来这并不是每天晚上的例行公事。雨宫树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而后起身从床上下来，开始洗漱。

虽然心里总有种时空错位的怅然，但他并不会沉浸到这种怅然当中去。

他意识到，只要系统中还有那个任务的身影，他就一定能返回二十五年前做点儿什么。

那时候的世界在他看来十分富有魅力。尽管他还未出生。

那个时候，叔叔还很年轻，大概刚刚从理科学校毕业，还没到东京来。这个世界的他的父母应该刚刚相遇，还没有成为恋人，更不用提结婚。

如果有机会，他想去北海道看望一番尚且年轻的父母。

......

周一下午上完了课，雨宫树打算直接乘电车回家，刚走到学校大门时却被星野微喊住了。

门口有几株银杏树，树用水泥台阶围着，她蹲在其中一棵树下喂猫。

雨宫树一边朝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心里却在想：这么几只猫会不会把学校里的鸟给吃灭绝了。

他走近看了看，担心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几只猫胖得不像样，显然不会少了吃的，也就懒得去费劲抓鸟了。

星野微将仅剩的猫粮全洒在地上，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

“雨宫同学是要回家么？”

雨宫树点了点头。

“那正好，坐我的车回去吧！”她微微一笑。

雨宫树当然没有拒绝，有舒舒服服的小轿车坐，谁愿意挤着人满为患的地铁通勤？

走到停车场，坐上她那辆灰色的大众高尔夫。

开了空调，放上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汽车驶出东大校园，在车流中穿梭，仿佛一个在五线谱上摇摆的音符。

等信号灯的过程中，星野微通过后视镜看他，嘴角漾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学期快结束了啊！”

“是的，暑假快来了。”雨宫树点点头，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他一看到星野微就觉得安心，和她呆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仿佛被棉花似的云朵簇拥，下一秒就能睡着。

那笑容让他心上痒痒的、并且渴望着某种东西——某种尘封在记忆里未曾打开过的东西，光是看上一眼就感觉温暖无比的东西，然而无论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

“暑假有什么计划么？”星野微问，“徒步旅行，或者，去什么地方实习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