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冬夜 奶茶 我和你

雨宫树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她哭得简直让人心碎：

“你知道吗？我当时才13岁，离他回日本仅仅只有一年......一年，他就抛弃了我和妈妈，在这里有了新的女人！我冲进屋子里，我听见平常温柔的妈妈骂他混蛋，但他却那么冷静，只是说了一句‘我要工作了’就挂断了电话......妈妈扔掉电话，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雨宫树沉默。他没想到，表面开朗阳光的酒井绿竟然有着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妈妈哭得发抖，我看着妈妈流泪，我也流泪，妈妈抱着我说了一夜的话，其中重复最多的是对不起......”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我依然上学，每天都在期盼着放学回家见妈妈，我怕她会做不好的事情，我在这世界上只有她了。”

“我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她好像又恢复了开朗的模样，我们像以前那样一起去公园，去游乐园，去吃好吃的。其实我知道，好几个安静的夜晚她都在哭。”

“后来，她终于有了新家庭......我也终于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雨宫，你知道吗？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对着空旷的屋子说我回来了，没人为我准备便当，爸爸仍然准时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可那时的我一分也没用他的，我申请了贷款，我在课余时间兼职，我拼了命地学习和工作，可我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酒井绿倔强地抹掉眼泪，然后盯着雨宫树看了许久......

他继续沉默，脑子里想了几百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似乎在这时候再好的安慰也是对她的折磨......

沉默了片刻，她脸上的泪痕完全干了，只是眼睛仍红红的。

她终于谈起别的话题：“抱歉，有些激动了......雨宫，外面好玩吗？”

“好玩。”雨宫树蠕动干涩的喉咙，挤出几句话，“外面灯光很亮，大街上全是人。”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雨宫树点头。

......

路灯照亮了宽阔的柏油路面，四下安静无人。

雨宫树背着酒井绿往池袋方向走，她这两天大概瘦了很多，背起来如同轻飘飘的一张纸片。

这是个很方便的住宅区，旁边就是新宿中央公园，步行十分钟可以到明治神宫，十五分钟可以到新宿最有名的歌舞伎町。

两人都穿着羽绒服，所以背起来一点接触感都没有。

酒井绿双手搭在雨宫树肩头，只是简单扎了个马尾，目光放在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上。

快要走到岔路口时，雨宫树开口道：“要去哪？左边是步行街，右边是歌舞伎町。”

“你说呢？”酒井绿的语气又恢复到平常那样，淡然，毫不在意。

“噢，我懂了，往右走是吧。”雨宫树迈步向右。

“嗯嗯没错，向右。”酒井绿嘴上应和着，两只手却各捏住了他的一只耳朵，就像抓着摩托车的把手，“挺熟练的嘛！说，去过多少次了？”

“欸——疼疼疼！”雨宫树在夜色下大喊大叫起来，丝毫不顾路人异样的眼神，“什么多少次？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装！刚刚还很自信地说往右边走呢！”

“记错了记错了！往左边走才对。”雨宫树一顿求饶，酒井绿才放下揪耳朵的手重新搭回到肩上。

黑紫色的苍穹，通往热闹商业街的安静街道，头顶的白炽灯光......这三者融合在一起，有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

好像他俩不是走在柏油路上，而是走在流逝的时光中。

在雨宫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背过一个女人，甚至新岛泉也不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而此时，正在满街的霓虹灯下，他确确实实背着一个女人，背着这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到距离不远的商业街，在最热闹的街头某处长椅上并排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巨幕上的大幅广告轮转不歇，奢侈品店、餐厅、花店等各色店铺一列列向前铺展，十字路口上的行人往来不断，霓虹灯犹如欢腾的火焰在大街上跳动着，而这仅仅只不过是新宿一条普通的商业街罢了。

“真热闹！”酒井绿那略显苍白的脸终于笑了。

“要不要喝奶茶？”雨宫树问，他刚刚扫过那些店铺，竟然在附近看到了一家蜜雪冰城，心里感慨这家伙竟然都做到国外来了。

“要，半糖就好。”她想了想说。

雨宫树点点头，于是跑去蜜雪冰城排队买了两杯温热的黑糖珍珠奶茶，一杯价格360円。

“新开的店吗？没听说过的品牌。”酒井绿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不住地点头。

“嗯，是个海外很有名的牌子。”雨宫树说。

“活着真幸福！”她双手捧着热奶茶，不知出于何种心情感慨道。

“只是因为喝到了奶茶吗？”

“不仅仅是，”她说，“还因为看到了无穷的人......雨宫，他们都会幸福的，对吗？”

“会的，每个人都会幸福的。”雨宫树说。

“嗯。”酒井绿轻轻点头。

她全身裹得都很严实，从上到下全副武装，唯独受伤的那只脚因为打着石膏裹着纱布而不能穿袜子穿鞋，导致露出来的半边脚板被寒风冻得发红甚至微微发紫。

可能是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她便把那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后头，想要躲躲冷风。

雨宫树注意到了，想了想，放下奶茶，把围巾摘下来，然后蹲下缠到她的脚上，一圈又一圈，不给冷风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这下应该不冷了吧？”雨宫树抬起头，却发现酒井绿用手捂着嘴，眼眶红了，眼泪滴溜溜地打转。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雨宫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站起来问道。

酒井绿摇头，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说道：“没事，眼睛里进沙子了。”

他又在长椅上坐下，捧起奶茶，自己那杯已经快要见底，而酒井绿才喝完四分之一。

一阵沉默。

雨宫树有些冷，不自觉地朝那边坐近了一些。

而似乎这个举动触动了酒井绿的心弦，她终于抑制不住，靠在雨宫树的肩头，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