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地边上， 看着一点一点上来的水。

杨开富，齐大勇，九叔，谭二叔的几个儿子。

也在心里求神拜佛。

轰隆，后面的一片偏坡子地，塌了一片，泥沙混着齐腰高的苞米苗，淌了下来。

九叔和谭二叔听到动静再也坐不住了。

两个人一呲一滑往这边来，谁也拦不住。

顾福升，李小蒜他们跟在后面喊。

“九叔，你慢点！”

“谭二叔，你别摔着！”

两个人过来的时候，上游又下来一个洪峰。

所有人眼看着大水把一片粮田淹没。

九叔和谭二叔勉强拄着拐杖，才没坐到地上。

杨开富只觉得嘴里发苦，头一阵阵发晕。

李大锤，李兴达，齐大勇，这些铁骨铮铮的庄稼汉子，也都红了眼眶。

这地里的粮食，可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李小蒜双手握拳，哭着骂了。

“老天爷！你姥姥！

老子还想秋天丰收了，吃一顿卤肉面。

就吃一顿卤肉面， 放上大块儿的肉。

没了，全没了！全他娘的没了！

你姥姥的，全没了！”

李小蒜一边哭一边絮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正在这些人，都沉浸在这颓废悲伤的情绪里。

陈大满跑了过来，喊道。

“九爷，杨队长！

大队里又有十多家房子被泡了。

眼看就要塌了。

我姑怕上面大坝顶不住，再有大洪峰下来，让大伙都上山。

他们不肯！”

这一声把杨开富喊回了神。

抹了一把脸，喊道。

“小蒜，别哭了！

找个地方把九叔和谭二叔安顿好！

福升，辛苦你带着人上山继续搭棚子！

剩下的，跟我去转移社员！”

这会儿九叔和谭二叔也回了神。

两个人到底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很快恢复了心神，九叔对着杨开富道。

“不用管我们，你们该干啥都干啥去！”

说着两个老头往山上走去。

牲口都在山上，一会儿还要上去不少人，他们两个得到山上去坐镇。

这功夫不能乱！

顾福升和李小蒜，跑过去扶着两个老头上山。

其他人回大队。

大队里差不多所有人家接到通知，都在打包收拾东西，只有少数几个人。

呼天抢地的不肯走。

老胡婆子坐在泥水里，拍打着地面。

“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我的房子里。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我的房子啊！”

陈槐花被她吵得脑瓜子嗡嗡的，火气一股一股往上窜。

怎么都说不听了。

杨开富这个时候正好赶过来。

大声吼了一句！

“她不想走就不走，想死谁都别拦着她。”

哭天抢地的几个人被杨开富这一声给吼懵了。

老胡婆子的两个儿媳妇，赶紧去拽自家老婆婆。

李兴达也急眼了。

“要转移的跟上，不想走的自己找死也没人拦着。”

说着抱起一头猪仔就往山上走。

老胡婆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喊着我的猪，就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也是背背扛扛，往山上转移。

顾福升家。

乔桂英和顾晓兰也是刚接到通知，正在收拾东西。

她家地势够高的了，大队里原本以为没事儿，还要往她家安排人呢，这眨眼功夫大水也涨到院门口了。

再一个洪峰下来，就悬进屋。

乔桂英把平时不着面的东西，都放进了空间。

好在现在越穷越光荣，家里平时着面的，就几床被子，换洗衣服，和粮食。

娘俩刚收拾好，陈槐花站在院门口喊。

“桂英嫂子，收拾好了吗？

下趟就来转移你们了！”

乔桂英推开门。

“我们收拾好了，我家东西不多，能拿过来。

来两个人背拐爷就行！”

陈槐花点头。

“二哥带着人搭棚子呢，下不来，我让陆丰和金默下来接你们！

还有大壮他们，山上路滑，就靠你们女人孩子哪行。”

说完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乔桂英又过去收拾陆丰和谭金默的东西。

拐爷和周泓燊，还有小马老师的媳妇儿，身上的衣服刚烤干。

中午吃的乔桂英送过来的发糕，没想到还要转移。

小马老师的媳妇儿叫荆瑶，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又柔弱。

怀着孕本来就情绪不稳，这会儿眼泪就没停过。

乔桂英也不会安慰人，又看她挺个肚子，实在心酸。

给她衣兜里揣了一个煮鸡蛋。

拐爷和周泓燊兜里揣了两块酥饼子。

这晚上在山上顶多能喝到点热糊糊，饭就别想了。

看着还有时间，乔桂英又用坛肉炖了一锅豆角。

摘豆角的时候看到吕老太太也在摘。

一边摘一边哽咽着絮叨。

“白瞎了，这要让水冲了可白瞎了。”

乔桂英无声的叹了口气。

回屋招呼顾晓兰，一会儿想着哄哄吕老太太，别让老太太，太上火了。

过了两个小时，陆丰，谭金默，大壮，二壮他们下来了。

山上的棚子搭好了，下来接她们上去。

都知道，这个时候就怕半夜大水突然冲下来，所以必须在天黑之前都转移到山上去。

他们几家没啥活物，就一家养了几只鸡，都已经装到了笼子里。

谭金默背着拐爷，陆丰他们挑着东西。

剩下的人互相搀扶着往山上走。

吕老太太眼睛有些湿润，顾晓兰扶着她，劝她。

“奶！应该没啥事儿，大道上离咱们房子还差好几米呢！

轻易上不去水。”

吕老太太擦了一把眼睛，吸了一下鼻子道。

“奶知道！没啥！这辈子啥没经历过？

奶小的时候，黄河闹水灾！

也就是一夜之间，你太姥姥家啥都没了，房子，地，粮食，都没了！

就算身上穿了一身衣服！

你太姥爷带着你太姥和我，跑了一夜，跑到你常舅爷家，才算捡回来一条命！”

在旁边的李老太太也道。

“可不是，那些年，黄河经常闹水患。

那一马平川，跑都没地方跑。

我老家发水那年，有一个村子，一个都没跑出来。

那死人就顺着河道往下飘，都没人管！

还是那句话，咱们只要人在，啥都不是事儿！ ”

末了，李老太太总结了一句，这也是吕老太太常说的话。

这一瞬间，顾晓兰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吕老太太这一辈老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却总能坚韧积极的面对。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坚韧的心态，才让她们活到了今天。

顾晓兰突然想起后来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