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大胡得令，让围观的众家仆散开，抬腿一脚踹去，门外的小锁已然掉落，却只是踢开条缝，一条火龙从缝隙间瞬时窜出。唐昊当下心里更加觉得恐怕出事了，赶紧让仆从端来水从缝隙里往书房内泼水。

待得看门口应该无大碍了，刘大胡才又踹了第二脚，书房大门敞开。只见里面还冒着火光，李叶昆慌忙让人继续抬水灭火。好不容易待得火势熄灭，再细看去，书房内的东西却早已烧得精光。

“昊子！”刘大胡喊道。唐昊本还在看那些地上被火烧尽的残渣，闻声转过头来，却见刘大胡指着案桌，桌上趴着一个人，已经完全如焦炭一般无二的了。

“老爷！”

“呀！”

惊叫声，哀嚎声瞬间遍布整个谢府。不一会儿，从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了三个女人，均是扑到那如黑炭一般的尸体上痛哭失声，似乎是这位谢家老爷的三位夫人。唐昊冷冷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的表现，虽然家财尽数被烧很让人同情，但是现在死了一个人，这场火灾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唐昊让刘大胡赶紧去县衙禀报县令方卫，并派出衙役和仵作秦顺正式立案侦查。唐昊则留在现场，让管家李叶昆协助自己，禁止府中所有人离开，进行第一步的查探。

谢府的人对于唐昊的做法并不能理解，也有些怨言，但是唐昊根本不想搭理他们。如果仅仅是火灾烧毁一些财物，或可理解为意外。可是一家之主被烧死在书房内，那唐昊必须要确定，这究竟是一场事故，还是刻意谋杀。

首先从气节上来看，最近吴城县少雨，天气干燥，若是家里对于火源不够留心，很容易引发火灾。如此看来，倒似乎像一个意外事故。

其次，唐昊和刘大胡点过卯后就一起慢慢走到到了谢府附近巡逻，那时顶多是卯时一刻。但是唐昊那会儿在百米外就已经闻到了谢府内淡淡的烟味，说明那会儿谢府的火已经烧了一段时间，而且起火时间肯定在卯时之前。一般来说，卯时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有醒，所以唐昊和刘大胡等人到谢府敲门时，谢府似乎并未有人发现家里着火。这样说来谢家人的反应也算是正常。

令唐昊比较在意的是，谢府所有人都知道谢家老爷在书房读书时，内外都会上锁。若要借火灾实施谋杀，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再者，起火后，正常人的举动都是起来逃跑，或是寻找水源救火。而那谢家老爷却是趴在案桌前被烧死的，其动作就像是坐在桌前睡着了一般。就算起火时没有注意到，可当书房里的书籍木柜尽数都被烧毁，火也烧到他的身上时，他还可能睡得着吗？

仅凭这一点，唐昊就对这案子的定性十分怀疑。因此他推测，这位谢家老爷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而这场火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唐昊这么琢磨着，又仔细验看谢家老爷的尸身，虽然尸身已被烧焦，但是唐昊检查了所有身体的重要部位，却没有发现任何致命伤口。难不成是下毒？若是下毒的话，那么这位谢家老爷昨晚的吃食就很值得怀疑了，唐昊因此对谢家厨房又起了疑心。

唐昊刚刚下楼准备去谢府的厨房看一看，见刘大胡带着童义弘，秦顺和几个相熟的衙役来了，却没有苏筱晴。苏筱晴的好奇心向来很重，而且正义感颇强，素来都是她对查案解惑最积极的。唐昊有些黯然，悄声问童义弘道：“她连跟我一起查案都不愿意吗？”

童义弘自然知道唐昊指的是谁，悄悄摇头道：“不是，是那个方县令说，一个失火事故，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派了我们几个来，又要苏姑娘教他熟悉一下县中大小事务，所以就把苏姑娘给留下了。”

唐昊心头一阵不快，这方卫究竟想打什么主意？可是现在在办公务，唐昊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闷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童义弘见状也是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遂安排各人去做各自的事情。

仵作秦顺的到来让唐昊省心不少，也让他勉强没有因为苏筱晴被方卫刻意留下的事而分神烦心。秦顺在验尸方面毫无疑问是十分专业的，虽然仓头县的冯仵作论起验尸来也不算差，但是秦顺比他靠谱多了。

唐昊让刘大胡去各处问一问，打探一下谢家的人员基本情况，自己则和童义弘一起跟着秦顺上了二楼的书房。

管家李叶昆倒是很尽职，派了两个小厮在门口守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书房。就连谢家老爷的夫人和两位小妾也没能得到允许。

唐昊三人进去后，便将书房门关上，不再让他人靠近。秦顺看着那位谢家老爷的尸体，还没验尸，就很是奇怪地立了好一会儿。唐昊道：“很不对劲，对吧？怎么能保持这么个姿势死呢。”

秦顺也点了点头：“看来回去还得做更细致的检查。”

三人合力将谢家老爷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搬离了案桌，让他以一个僵硬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秦顺用手摸了摸他皮肤的部分，已经发硬发黑。轻轻抠一下，还能剥下烧焦的表皮露出里面血红的肉来。童义弘一见那肉扯开还连着几根黏黏的血丝，顿时就恶心得扭过了头去，不愿再看。

唐昊亦是皱着眉头看秦顺做着这一切，而秦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完全心无旁骛。也是，他连当初赵雪那高度膨胀腐烂的尸体都不觉得有什么，这具焦尸对他来说想必不过是小菜一碟了吧。唐昊心里想着。

秦顺搬开谢家老爷的嘴，看了看，对唐昊道：“你待会儿去问一问，这个死者睡觉是否打呼噜。”

“好。”

“死者应该三十来岁，男，表皮完全被烧成炭状。根据死者死时姿势推断，死者要么是在起火前就完全死亡，要么就是陷入了沉睡。”秦顺继续道。

“沉睡？”唐昊有些不理解，“火烧不醒他？”

秦顺解释道：“我指的不是普通的睡觉，而是因某种外力导致昏睡不醒。”

“比如被敲了闷棍，下了**？”唐昊猜测道。

“是。”秦顺又道，“不过他的尸体表面看起来没有过度的外伤，所以，敲闷棍不太可能。”

童义弘听到此处终于又凑了过来：“那就是被下药了或者死了。”

唐昊喃喃道：“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个简单的意外失火案啊……”

“没错。”秦顺道，“其它的我要把他搬回停尸房再细细检查。”唐昊和童义弘点点头，打开书房的门，唤来几个衙役，让他们小心地帮秦顺将尸体搬回县衙的停尸房去。

待得他们几个一走，留在谢府的衙役却更加少了。唐昊又想起苏筱晴来，不由嘟囔道：“人都不够，怎么查案……”不免对方卫更多了不满的情绪。

“昊子，下一步查什么？”童义弘走过来问道。

唐昊这才回过神来，道：“到处看看吧，这么大的火势，总要有个起火点的。”

二人站在垂花门前环顾了谢家院子一周。大火将这个原本精致典雅的小院子毁得一干二净，院中的花草树木都被熏黑。唐昊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刘大胡进来救火时的情景，当时内院所有的房屋都着了火，只是因为风向朝南，没有烧到后院去，因此谢家老爷的那三个妻妾才没有察觉到失火。

既然风向朝南，且处于正房东面的东耳房上方的书房也被烧了，那么很有可能大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唐昊首先从西面的耳房查起，这里是伺候谢家老爷洗漱的小丫鬟秋灵的住处。屋内原本摆放整齐，只是现在因为大火，显得杂乱不堪，显然是无法住人了。

唐昊进门到处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明显的起火点。又踱步到了正房，这是谢家老爷的房间。屋内装饰早已看不出原貌，较之西耳房似乎烧得更黑一些。唐昊又走到了东耳房，这东耳房是空置的，里面仅有一个楼梯供人上下至书房，虽说被烧得体无完肤，却也没什么影响。如此看来，烧得最严重的地方，还是谢家老爷所在的书房。这样更加证明了唐昊认为有人故意借火灾杀谢家老爷的推论。

唐昊和童义弘再次上楼来，推开房门。此时再看，只觉得里面的书柜的坍塌也有几分认为的意思，藏书掉落在地上，被烧成了灰烬。书桌上摆着一个烧残的蜡烛，唐昊又刨开那些黑灰，书房的地面上还能看见些许蜡烛燃烧后留下的印记。“恐怕凶手就是借着这些书作为引子点火的吧。”唐昊叹道。

“是啊，可是现在这些书已经完全烧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若不是这里明显比别处烧得更严重些，只怕也很难断定这里是起火点吧。”童义弘也道。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看见唐昊和童义弘了吗？”正是苏筱晴。被她拉住的一个衙役指了指楼上，苏筱晴抬头，就见唐昊已经从书房里出来，站在楼边冲她高兴地挥着手。

苏筱晴瞥了一眼，转过头去，背对着楼上二人，不知在看着什么。唐昊慌忙从楼上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拉着苏筱晴嘻嘻笑道：“筱晴你来了！正好，我们缺人手！”

苏筱晴甩开唐昊的手，淡淡道：“垂花门外的柴房的柴火堆得挺整齐的，周围还有细沙阻隔，没有起火的迹象。”

唐昊笑道：“火是从内院这边的书房烧过去的，还没烧到那边的柴房，我和大胡就发现了。”

苏筱晴没有答话，童义弘只好又充当起了打圆场的作用，问道：“苏姑娘，方县令准你来了吗？”

苏筱晴低了低头，轻声道：“他管不到我。”唐昊一见苏筱晴神情不对劲，忙问：“他为难你了吗？”

“关你屁事！”又是这句，唐昊语塞，只好讷讷道：“是不关我的事……可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

唐昊的话没有说完，苏筱晴已经有些微怒了：“朋友？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我什么时候跟一个……妖做……朋友了？”说罢，转身离开，自顾自地去勘察现场去了。

唐昊怔怔地看着苏筱晴，神情有些恍惚，就连谢府管家李叶昆来找他，他也没有听见。“官爷，这还要到什么时候？夫人们吩咐要赶紧整理府内的事务，否则，这一大家子人，连晚上睡哪儿都是问题呀。”

李叶昆见唐昊似乎并没有听见，又连叫了他好几声。唐昊终于听见了李叶昆的声音，却是一肚子的火气，怒道：“吵什么？你家老爷被人杀死了，我们在这里拼命查案，你们就只知道顾着自己吗？！”

李叶昆怔怔地看着唐昊，道：“老爷……是被……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