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在暖暖的海风中生出涩涩的味道。

泉州的牢房里，昏暗的暗黄色光线下，承平、王麻子和海生各自躺在阴暗的牢房茅草地上，承平望着窗外的黑夜发痴，王麻子则盯着一旁昏睡的海生发呆。

良久，王麻子唉声叹气的说：“奇怪了，竟在这里到了夜里，达叔应该想到办法把我们送出去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喂，承平，你快想想是何缘故？”承平此转过头来对王麻子流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承平说：“我上船的时日不多对达叔不甚了解，你们一般进了大牢，达叔会很快弄我们出去吗？”王麻子笑着说：“达叔在东南沿海闯荡了五六十年，传说海兽黄波达从走路起就在海船上了。他熟人多很快就能打点送我们出去，可这次不应该呀！”

海生从酒醒的头痛中清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看四周，不解的问：“这是哪儿？”王麻子怒从胆边生抓起海生的胳膊骂：“都怪你！拜您所赐，我们又进大牢了！”

海生则一脸茫然的挠挠脑袋说：“咦？出了什么事？我们在牢里？这里是大牢？那对不住啊！”王麻子瞪着海生激动的说：“此事有这么轻松？一句对不住就完了？我们还关在牢里！你又把我送到牢里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承平听着王麻子的抱怨有点意外连忙说，王麻子说：“我已记不清因为海生上岸打人而进大牢是第几次了，哦，对了，上次救你之前就有一次酗酒斗殴，我也被误以为是帮凶送进了金陵大牢。”

“既然如此，你便受了就是，何必死抓不放！”海生不耐烦的说，王麻子嗔怒的说：“气死我了！”王麻子便要抡起拳头朝海生的脸上打过去，承平急忙上前拦住，王麻子对承平喊：“别拦着我！今天就让我痛揍这个没肝没肺的混蛋！”承平使劲的按住王麻子，说：“不，不是，我是怕你被揍。”王麻子一听愣住了，急忙收回拳头，海生坏笑着拍拍承平的肩膀，笑着说：“多谢，呵呵！”

这时，牢房的老牢头懒洋洋的走到牢房门口，盯着这三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说：“有人来看你们了。”从一个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三个人心里几乎同时发出“咯噔”了一声闷响。达叔从斗篷下面露出脸来，严肃的说：“你们这三个家伙又乱来！”承平、海生和王麻子默不作声。

达叔沧桑的脸上写着倦意，对三人说：“我买通看守，来看看你们······”达叔从身后掏出一个篮子，打开牢门，坐在茅草地上打开篮子，承平瞅见里面装着一瓶烧酒和两只烧鸡，还有一些下酒菜。王麻子抱歉的说：“达叔，这次破费了，主要是海生他······”

“新买的衣裳？”达叔止住王麻子，对承平说。承平笑着挺挺胸，瞅瞅身上的衣服，笑眯眯的说：“是啊。”达叔坐在牢房里的地面上，打开酒瓶，他微笑着将四个酒杯倒满了，三个人说：“别再说了，是人就会有个习惯脾气，而且你们只不是是酗酒闹事，用不着越狱。

你们过来！这里多安静，咱们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喝顿酒，承平，还没问过你，你酒量如何？”承平微微笑了一下，说：“或许几杯吧······达叔您知道，我失忆了，之前会不会饮酒，这个·····”

达叔微微一笑，对承平摆摆手，承平坐在达叔的身边，达叔看向海生和王麻子，两个人都不说话，达叔吼：“还不快坐下！”王麻子不敢悖逆达叔的指示，和海生一同靠近达叔坐成一个圆圈。

达叔眼睛环视面前三个比他年纪小了三、四轮的三个人，惆怅的举起杯子，意味深长的抿了一口，对三人说：“老夫，这日看到你们三人坐在一起，想起了很多不该想起的往事，纵横大海五十余载，经历自认为不浅，阅人自以为不缺，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早以为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波澜不惊，可看到你们·······竟让老夫有了想要回到少时的冲动。”

承平对达叔说：“我······”达叔挥挥手说：“没关系，虽然你来的晚了，可你也是咱的兄弟！”承平安心的举起杯子，同时海生和王麻子也举起杯子，达叔和三个人分别碰了碰杯，笑着说：“今天在牢房里和大家喝酒，可以说也算是一段奇缘。”

海生举着酒杯，惭愧的看着达叔说。“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王麻子抢白道：“拉倒吧，你自己想想，这都是第几次说这话了？麻烦您老人家，就别乱许诺做不到的事情！”海生嘟囔着嘴不说话。达叔瞅瞅王麻子说：“王麻子，你就是这般做大哥的？想人家海生多少从海水把你救出来？啊，你忘了？”

“咱都懂您讲的都有道理，可这小子实在······唉！”王麻子一声长叹，将面前酒杯里的老黄酒一饮而尽。达叔将王麻子面前的酒杯倒满，感慨的说：“当年我和方宁的祖父方国珍也是这样，经常打打合合，可我们那时候帮助穷、对付元朝官军，还是做了不少好事，我们那时候很团结。”

王麻子一听达叔提起了四十年前的旧事，心情为之一振。承平和海生被王麻子吓了一大跳，王麻子盯着达叔的脸说：“与海精方国珍一同出海组建秘社？你是秘社三祖之一？”达叔长叹一声，喝了一口杯中的老黄酒，对王麻子说：“这些旧事本来不想重提，可前番遇到方宁，为了脱险，迫不得已只好讲出实情。”王麻子瞪着“这就是了，前次在船上人多眼杂不便搞清楚，看来我们都小看了您，瞒了这么久，您原来是海盗祖宗！”

承平打断王麻子的话，问：“呃，我一直都不明白‘秘社’？如果我没猜错，秘社应该是一个类似船队这样的组织吧？”王麻子看看海生，说：“面对这个问题，你知道吗？”海生事不关己的瞅瞅王麻子，耸耸肩膀，又抠了一下赤脚，对王麻子说：“无所谓，反正我觉得做生意和做海盗并不冲突。”

“传说中的秘社早已被元朝官军剿灭，秘社三祖也下落不明，你隐姓埋名的在商船队上过活了这么久？就不想东山再起吗？”王麻子盯着达叔的眼镜看，承平分明看到那双眼睛在麻子脸的印证下反倒更小了。达叔点点头说：“想过复出。”王麻子哈哈大笑，说：“这就对了！不然，东瀛人怎么会找上门来！”这次是海生开口问：“秘社到底是什么队伍？有很多人吗？怎么从来没人提过？”达叔回答：“因为在大元灭亡之前的几年，这个民间结社便被剿灭了，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承平不解的说：“听上去秘社和官府的关系有点敌对？”王麻子歪着嘴说：“不是有点敌对，是非常敌对！秘社是大元末年，浙东一带的农民结社队伍，专门打击官府和地方豪强，当年沿海的百姓没饭吃，都加入了秘社名下的各个堂口，队伍一时间集聚了三十万人，据说，方国珍曾经都动过建国的打算。”达叔摇摇头说：“不是他，他只想让更多的乡亲吃饱饭，是我们三祖的另一人，是他不想甘于现状，非要竖起旗帜与元朝官府对峙，结果被大元给消灭。”

“那人是谁？达叔快告诉我们，这一点可能关系重大。”王麻子着急的拽住达叔的衣袖，达叔一听不对劲，对王麻子说：“关系重大？什么关系？你小子怎么会这么说？”王麻子说：“你还记得吗？你和张掌柜让我进城打听建文皇帝的下落。那次，我没打听到建文帝的下落，所以张掌柜决定提前出发尸毒岛找寻‘大门’的钥匙。”

达叔和海生肯定的点点头，海生笑笑说：“本来要将承平送到你沿海的朋友那里，谁知官府查得太紧，没办法，才同意带着承平一同出海。”达叔瞅瞅王麻子，喝了一口老黄酒，说：“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王麻子说：“京城中还有人在追查建文帝的下落，就是这个秘社！”

“秘社重出江湖？这是不可能的！”达叔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奇怪的是，他却又有点迟疑，良久，达叔嘴里嘀咕着：“难道是他？”王麻子说：“搞不好就是那个秘社三祖之一的人物，他或他的后人重建了你们当年的秘社。”

达叔苦笑着说：“搭救建文帝的事儿是詹二爷嘱托，如今没能等到，未必是我们的过错。”王麻子话锋一转说：“我在意的不是建文帝，他的事情另有说法，可这秘社重出江湖可是件麻烦事。”

王麻子接着义正言辞的说：“是，没错，在你们眼中，平日里，我就是带带船伙计，一到冲锋陷阵，要面对冒险的时候就要往回跑，甚至没有承平那么勇敢。可诸位请清楚一件事儿，新出现的秘社是敌是友？我们都不清楚吧！如果我们再像以前频繁的进出大牢，如果这些大叔的老朋友有了杀我们的心思，怎么办？”

达叔缓缓说：“秘社不存在很久了，而这个追杀建文帝的秘社究竟是谁？”承平眼前一亮，说：“我知道了，会不会是上次在地宫中出现的另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