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又是那个梦。

抬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天旋地转，口腔里残留着让人不愉快的发酵味道。啊，再也不喝酒了。冷红林想，原来我就是别人说的一杯倒...

放下看时间的手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了一会，睡意全无。

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同时伴随着强烈的反胃她挣扎着起身冲向厕所。二十分钟后，她瘫坐在马桶边又一次想，啊，再也不喝酒了。

洗漱一番过后，她在床边小地毯上的衣服堆里嗅出一件没有味道的T恤，又从椅背上挑出一条不那么皱的运动裤换上。

窗外传来一阵清扫落叶的声音。天也渐渐亮起来了。

今天不上班，冷红林还是决定出门打发时间，在家里待着总会去想那个梦。

一周前某个晚上，和楚文争论了一番，印象中和他有冲突是三年来第一次。

结果谁也没赢，冷红林回到自己的卧室关起门来躲在被子里哭，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楚文不在，当晚下班后也没回来，冷红林打开他房间的柜子，里面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她都会梦见和楚文拉着手并排躺在一片废墟里，楚文的手有点凉，但是令人心里十分平静温暖。

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行人很少，清洁工正在把积累了一夜的落叶扫到马路牙子的两边，风一吹还有些零散的干瘪的树叶往下掉，树上却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冷红林心想，和这座南方城市的生活节奏一样，树也有这么高的效率。

她心里突然萌生出了前进的动力，今天虽然休假，倒不如去单位找点事做，工作的时候才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到达实习的医院时间还早，这座门诊楼比较老旧，走廊尽头窗户透过来的光照不到大部分的工作区域。

每天七点二十左右结束夜班的保安会一层一层的打开走廊的灯，显然现在还没到。

三楼东侧的楼梯间在走廊的尽头，出了楼梯间往右转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并排的诊室和检查室，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分诊台，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治疗室。

楼梯间左手边是三楼东侧这条长长的走廊唯一的窗户。

冷红林走出楼梯间向走廊深处张望了一眼，平时人声鼎沸的熟悉氛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现在这里像一个被黑暗吞噬的异次元空间。

也许深夜里这里同样“人”声鼎沸，只是在昼夜交替的时刻这栋建筑才享有片刻宁静，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她轻手轻脚地在走廊快速移动，随即闪身滑入狭窄的分诊台，“啪”，一次性拍响所有的电灯开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身后的走廊顶上已经传来老旧的电灯闪烁声，光明即将接手这个世界的管辖权！

冷红林得意地转过身，仿佛自己是光明世界的使者。

“啊！！”刚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巴巴干瘪瘪的脸，头顶的灯光给这张脸上的皱纹、眼袋投下深深地阴影，让它看起来像是已经经历了几万年的岁月。

“小姐，张医生在吗？”那张脸说话了，是一个老年女性的声音。

“什么啊，方婆婆原来是您，您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对方没有回应。

“婆婆，前两天我告诉过您了，张医生只有周三在这里上班，而且这周您已经见过他了，您的病需要去四楼神经内科看看。”

不止是前天，据冷红林所知，从周三开始，方婆婆天天来。

第一次是正常的看病，拿了药回去，没有丝毫异样。第二天、第三天...今天是第五天了，每天一大早第一个来上班的人都能看到她，问她什么也不说，说两句自己就回去了。冷红林这也已经是第二次和她接触了。

“......”，方婆婆的双眼深深埋在眼眶下的阴影里，皲裂的嘴一动不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婆婆，要不这样，您告诉我您儿女或其他家人的电话，我打电话让他们接您去四楼看病。”方婆婆这样的行为，很有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儿子学习成绩很好，很争气的。我女儿...”还没说完，方婆婆转身走了。

冷红林走出分诊台看着方婆婆的背影，她似乎比前两天老了不少，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身上穿的似乎是前两天同一件睡袍，上面沾着一些不明污渍。

她深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方婆婆的目的地很近。出了医院大门左拐，过一条马路，有一栋独立的居民楼，旁边是正在施工的地铁站。

这是一栋正方形的筒子楼，四层高，天井里还堆放着不少建筑材料。

仔细看这栋居民楼已经没有住人的痕迹了，外围的窗台上还挂着一些沾着灰尘的零散衣物，和死掉的盆栽一起诉说着被人抛弃的无奈。然而方婆婆径直走入了这栋楼。

站在这个回形天井的入口处，冷红林有些犹豫，此刻虽然沐浴在日光里，但长时间的荒无人烟让这里的气质变得显然不属于冷红林的“光明的阵营”。

她想象着里面成群结队的老鼠啃食着被丢弃的木质家具；数十年岁月里生活在这里死后还在这里流连忘返的身影；或许还有逃亡的杀人魔王盘踞在里面，像蜘蛛静静等待落网的小昆虫。

建筑工地此时响起钢筋的敲击声，清脆的声音传入筒子楼天井后被放大数倍，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怪兽的心脏里，偶尔还有几声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城市彻底醒来了。

城市的声音给了冷红林一丝勇气，她快步追上去想一探究竟。

方婆婆已经晃晃悠悠上了筒子楼左侧的几节楼梯，这时显然已经力量不足，一条腿刚离开地面重心不稳就要往前踉跄。

冷红林下意识上前拉住婆婆的手腕，一阵酥麻从掌心顺着手臂传到胸口再爬至后脑，眼前出现一道强光，一瞬间覆盖整个视野。

爆炸？猝死？穿越？无数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随即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