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仙君闻讯前来见到夕瑶时，夕瑶的面色极差，虽然坐着但依然摇摇欲醉，身子还有些发抖，一看就是仙力耗尽的表现。凡一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夕瑶目光有点呆滞，显然根本没听进几句。

云鹤仙君走过去，皱眉问：“怎么了？”

看到云鹤仙君时夕瑶的神色终于有点反应，夕瑶带着自责的语气说：“仙君，我刚刚……”夕瑶依然还没接受现实，话说不出来，“没救过来……我……”

云鹤仙君直接摆手，说话如连珠炮：“现在没空听你讲故事，你现在仙力可是耗尽？”

“嗯……我……”

“你先出去休息，”云鹤仙君对凡一说，“你扶她出去吧，缓口气。”

夕瑶茫然地站起，感到头有点晕，摇晃了一下，被凡一扶住带了出去。

夕瑶的脚软如棉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路，脑中不停的回忆刚刚的一幕。夕瑶跟随着凡一的脚步，在一偏僻处坐了下来。刚刚在军帐里人太多又混杂，夕瑶还几分忍着，到了外面人少的地方，夕瑶忍不住还是哭出来声了。

夕瑶的心态凡一理解，看着十分心疼。凡一知道他的小师妹心地善良，头回遇上这事心里是会有一道坎。战场是残酷的，别说女仙，哪怕是男子第一次看死亡的心态都很难忍受。能被送回来的伤患已经算是里面幸运的，除了当场阵亡的，半路命陨的也不少。

夕瑶今日所遇的各种事情对夕瑶来说压力实在太大，虽然去世的人并不相识，但那种伤心和无奈依然会影响着她。

夕瑶抱歉地说：“七师兄，你好不容易把他送回来，我却没救回来。”

凡一摇头：“小师妹，这不怪你，怪也就怪魔教和战争。”

夕瑶难过地说:“我治疗术还是太差了……”

“你已经尽力了，别这样说。”凡一一直低声安慰，大手轻轻地拍打夕瑶的后背安抚。

夕瑶仙力耗尽，基本是靠在凡一肩膀上抽抽嗒嗒了许久，心态才算缓和。

见夕瑶状态微缓，凡一才起身：“师妹，你仙力耗尽，师兄去给你拿点补气的吃食。”

夕瑶泪水止住后，才感到累得有些虚脱，头隐隐作痛，胃里空空又似有什么一直在翻滚，这是仙力耗尽的一种表现。夕瑶觉得头晕目眩，用手轻轻扶着额头，感到喉咙里泛着苦味，眼睛哭后有点酸，各种难受交杂让夕瑶闭上了双眼。算起来，从凌晨一直到现在，夕瑶才第一次坐下来休息，不管是体力还是仙力都已经是消耗过度。

凡一帮夕瑶拿来了食盒，打开递给她：“小师妹，吃点东西。”

夕瑶舔了舔嘴唇，嘴唇干涩起皮，胃里空空如也，可是今日看各种伤口太多，空气似乎都带着血腥味，让夕瑶看到食物没有任何食欲。夕瑶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又闭上了，把食物推开：“七师兄，谢谢，可我吃不下。”

凡一起身，不久又递给夕瑶一个杯子，直接递到了夕瑶眼前：“那你先喝点这个试试。”

这个味道闻着就带着清新舒缓的微香，夕瑶睁开眼，这次没有拒绝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温度正好，味道很是特别，喝起来第一感觉有一点苦，但是很快喉咙里就会回甘，最后满嘴都是清香，喝完后会有种放松的感觉。夕瑶又喝了一口，感觉混沌的脑子都开始有些清明。

“怎么样？”

“这个好喝，谢谢七师兄。”

“今日累坏了吧？”

“大家都很辛苦，师兄也是，”夕瑶又喝了一口，感觉今日嗅觉里那种大量血腥味的感觉都消失不少，便问，“这是什么呀？”

凡一语气很平淡地说：“这是水一天。”

“这就是水一天啊，”夕瑶漫不经心的闭着眼睛回了一句，然后倏尔睁眼，又看了看杯子，脑子里清醒了几分，惊讶问：“这是水一天？”

“正是。”

“七师兄，你……，”夕瑶目瞪口呆的看着凡一，难以置信地又看了杯子一眼，“你怎么给我喝水一天这么珍贵的东西？”

水一天不是药材而是一种很珍贵的补品，是一种生长在水里的珍贵植物的花，数量极其稀少。之所以叫水一天，就是因为它开花的时候只活一天。而且根据水质温度不同花期不定，有的是几百年一开，有的上千年一开，绝对算得上是稀罕物。

凡一的声音里含着温柔：“看你吃不下东西，仙力又耗尽，用水一天正好。”

夕瑶面露可惜：“水一天当然是很好，可这不该这样用啊，这太大材小用了。”

“水一天有种回甘，你又不喜欢血腥味，这个解乏解血腥味正好。小师妹，你就当茶喝好了。”

“这茶也太贵了！”夕瑶简直就是无语，但喝都喝了只能道谢：“谢谢师兄，我再续点水，可别浪费了这珍贵的东西。”

第二杯水端起的时候，水一天就已经发挥效果了，夕瑶明显感觉到思绪又清明了起来，一扫今日疲惫。

夕瑶只在书中看过水一天的效果，不由感叹：“这果然名不虚传，”夕瑶又喝了一口，“不过，这种珍贵的东西给我喝真是浪费了，师兄应该自己留着啊。”

第67章 医闹

水一天通常是用于大病初愈，补气补血的珍贵食材。当年凡一的皇兄文睿被烟云虫所伤，康复的时候才会使用水一天这样珍贵的补品。

水一天给夕瑶喝，凡一当然觉得值得。凡一看着夕瑶说：“给师妹你喝怎么谈得上浪费？”

两人正谈着，忽然一个仙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老远就开始叫唤：“谁是夕瑶仙子？”

声音叫得很大声，附近也有几人看向这边。凡一皱眉，紧紧盯着来人。

夕瑶疑惑与凡一对视一眼，又看向来人，起身答道：“小仙就是。”

来人毫不客气：“你就是夕瑶仙子？”

夕瑶点头：“对，请问有何事？”

“在下乃瞰益星君，今日仙子没救回来的伤者乃吾兄！”

“啊！”夕瑶咽了咽口水，不好的回忆又浮现了，十分抱歉地说：“星君节哀，今日星君的兄长小仙是没能救回来。”

瞰益星君面带怒容说道：“本星君有几个问题问你，望仙子能如实回答。”

“仙君请问。”

凡一在旁十分戒备：“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看有人肇事，旁边开始有人围观。

瞰益星君一脸审判的表情问：“听闻仙子第一次参战？”

“对。”

“你觉得自己是很有经验的医疗者？”

“不是。”

“今日吾兄是你负责医治？”

“对。”

“今日只有吾兄仙逝？”

“嗯，小仙这里，对，只有他。”

“吾兄送来是马上医治的吗？”

“不是。”

“大概等了多久。”

“接近一个半时辰。”

“那在下就敢问仙子，伤患这么多，你怎么安排的时间？先后次序是如何？”

“先来后到排查。”

“所以你并没有很多经验，也有可能安排不合理对吗？”瞰益星君的问题一环套一环，说话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大。

夕瑶想了想，自己经验是不足，手忙脚乱了一天，于是回复：“嗯，也对。”

“所以，仙子今日说亲口说是仙子的错，是仙子救晚了。”

这话是夕瑶亲口说的，夕瑶承认：“对。”

瞰益星君兴师问罪的表情质问：“如果更有经验的人能早点来救吾兄，他有可能活？”

“呃，”夕瑶此时摇头，“星君的兄长是仙元破碎，就算提前或者换人可能也……无济于事。”

瞰益星君高声叫：“仙元破碎？”

“对。”

“这个是仙子检查出来的结果？”

“对。”

“病因只有仙子知道？”

“对。”

瞰益星君怒喊：“仙子现在说是仙元破碎，把理由归到这个，反正也没人知道。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只是你耽误了病情，仙子经验不足，现在找个最好的理由推脱而已。本星君让你赔吾兄的命！”

夕瑶摇头：“小仙没有！星君的兄长就是仙元破碎。”

“感情你是来肇事的！？”凡一把夕瑶护在身后，“小师妹，别理他，我们走。”

瞰益星君大喊：“想走！谁都知道仙子与凤族交好，仙子医治凤族的时候尽心尽力，其他家族自然是要排在后面的！想来吾兄太可怜了，被送到这里来耽误了病情！”

夕瑶皱眉否认：“小仙一视同仁。”

瞰益星君冲到凡一身前，大声叫喊：“仙子自己说的是仙子的错，太迟了！那么多人都听到了，现在又不认了。仙子是女仙就可以说话不认账啊，要不要脸啊！”

凡一一把把他挡开：“你到底要干什么！”

瞰益星君眼中带血：“要她赔吾兄的命！”

凡一声音里带着火气：“星君讲不讲道理，令兄是魔教打伤的，人救回来的时候就情况不好，关师妹何事？”

瞰益星君抓到把柄更是叫嚣：“当时情况不好为什么不马上救！”

“来这里的都是重伤，人手不够，她又不会分身术。”

瞰益星君鼓噪大喊：“你们两个一丘之貉！你自然帮她说话。你们赔吾兄的命！”

夕瑶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人，于是拉着凡一：“师兄，我们走。”

瞰益星君叫嚣道：“想走？做错事，就一走了之？还灵泽花仙呢！名声这么响，感情不是靠医术是个色相吧！”

凡一脸下沉，威胁道：“星君嘴巴放干净点。”

凡一和瞰益星君两人接近要打起来，直到有人见情况不妙叫来云鹤仙君。

云鹤仙君冷脸问：“不知星君来这里做什么？没看这里正在忙吗？”

此时随云鹤仙君一起过来的，还有些来看热闹的，瞰益星君又当着众人面，把自己刚刚那些话又说了一次。瞰益星君已经在气头上，话说的比刚刚还要难听，在场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云鹤仙君听完后并没反驳也没解释，稍微一点头代表知晓：“既然星君这样说，本仙君自然给星君个说法。”

“好，听闻云鹤仙君素来公正，定不会偏驳。”

云鹤仙君问:“夕瑶，星君刚刚说你隔了一个半时辰，救晚了，你可认？”

夕瑶点头：“对。”

瞰益星君马上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看，她自己认的，本星君没错怪她吧！”

凡一不服气的说：“仙君要这样问，那不如怪小仙好了，伤患是小仙送的，仙君大可怪是小仙护送不力。”

瞰益星君斥责地说：“哼，你当然是有责任！不过最大责任还是她！”

云鹤仙君接着问：“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为什么隔了一个半时辰才救？”

夕瑶颦眉解释：“小仙还有其他人要救啊。”

瞰益星君大声嚷嚷：“仙子就是厚此薄彼！”

夕瑶委屈反驳：“小仙没有！”

云鹤仙君转头问:“你们当中谁今天跟着夕瑶的？”

自从云鹤仙君决定要夕瑶主治后，每次都会给夕瑶派几位副手，夕瑶救人后，剩下的工作是其他人接着完成。

人群里又出来几个军医小仙。

“是我们。”

“那你们说说，在那一个半时辰，夕瑶救了几位，都是哪些人？”

“仙君，仙子救了两位玄武族，一位天族，一位凤族。”

“可都是重症？”

小仙们面面相觑：“仙君，像这样危急情况，夕瑶仙子只治重症，这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对啊，都是紧急情况。”

“夕瑶仙子是像他说的这样区别对待其他家族吗？”

“绝对没有！”

“是啊，我们医者一视同仁，这也太侮辱人了。”

这几个小仙之前听瞰益星君的话就已经不满，现在更加气愤。医者尤其是军医，遇到最多的都是明明已经尽心尽力，但不被体谅是常有的事。

云鹤仙君听完看向瞰益星君说：“听到了吧？每个族的将士都救了，各个都是重症，星君还有什么话说？”

瞰益星君不服气，依然狡辩：“可是她自己说是救迟了！换个人说不定吾兄的命还有救。她没救回来，现在找借口说是仙元破损，谁知道是不是呢。”

云鹤仙君看向夕瑶问：“夕瑶，你救他的时候，还剩多少仙力。”

夕瑶犹豫了一下：“还有三成吧。”

“如果是十成仙力你能救？”

夕瑶摇头：“应该也是不行的，小仙的治疗术没这么厉害。”

云鹤仙君看向瞰益星君，冷冷地说：“本仙君行医多年，不过若论治疗术，本仙君是自叹不如，而且相差甚远。”云鹤仙君环顾了四周的同僚：“星君不信大可以在场问问，谁的治疗术比夕瑶仙子更好？”

“谁都知道夕瑶仙子的医疗术是最好的。不管内伤外伤，都是会治的。”

“就是啊，这次这么多重伤只有一例没救治成功已经是很好了。”

现场更多都是军医署的人，病患去世家属来闹的事也有发生过，此时都站在了夕瑶这一边。

“别找事了，不要太过分啊！”

“就是，灵泽花仙都救不回来，还想怎么样？”

“我们医者也不容易啊！”

瞰益星君听到大家的话，依然倔强：“可是她自己说是自己经验不足！”

云鹤仙君冷哼一声：“哼，夕瑶的经验是不足，如果是本仙君探查出仙元破碎，是连尝试都不会尝试搭救的。她倒是把剩下仙力都用了，经验真的太不足了，还这么多病患等着她！”

“这！”瞰益星君听完不服气，依旧胡搅蛮缠：“可是是她自己说有错，吾兄的死她有责任，现在你们都替她开脱。云鹤仙君一向公正，这样护短不好吧？”

云鹤仙君正色道：“星君说的没错，不过要论责任，本仙君的责任更大一些。这里是本仙君负责的，是本仙君派她这个职位的，她做的好做的不好，都是本仙君的责任。所以令兄的死，是本仙君的责任，星君有什么不满，星君可以去申诉，不要怪在其他人头上。”

这样一说，军医署的其他人，都开始指责。

“真是过分，人是我们军医署救的，也是军医署的责任呗！那还不如不救，让他自生自灭。”

“是啊，救人还救了个仇人回来。”

“下次不妨上战场时候，给自己立个牌子，万一受伤，救不了千万别动！”

云鹤仙君对夕瑶说：“你自己是要检讨下，也不怪旁人说你经验不足。就算你治疗术了得，但也要有自知之明，你以为自己谁都能救吗？就算邪神尊者来也没本事救仙元破碎，你自以为能耐超过他？经验不足，浪费仙力，本来还可以多治疗几人。按理说你正常医治完是可以休息的，但你既然少治了几位，现在你还不去帮忙煎药补救！”

夕瑶眨了眨眼睛，这话听着虽然是责怪，但心里却暖暖的。夕瑶没料到这么多人会帮她说话，之前的委屈消散，点头：“嗯，这就去。”

这事很快军医署都知道了，夕瑶在煎药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来安慰她。后来不少伤患也听到了这件事，后来夕瑶去给伤患送药，也收到了来自很多伤患的感谢和支持。

晚上的时候，军帐里依然忙碌，大家将心比心，伤患们也去掉了不少戾气，气氛倒是和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