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夜无行在听了如此神秘、奇怪的事物后，真能无动于衷、置之不理。这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为人，但他又确实说得很决绝。

“无行，你真得不打算接手此事？”

夜无行懒洋洋地坐回到椅子上，似笑非笑地说：“他会回来的。”

老实说，我也相信林俊会回来的。要知道这世上真正能够见宝而不动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他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们，如果他再去找别人，那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果然，没过多久，林俊便又推门进来了。这次，他看上去既沮丧又无奈，双眉高吊，目光涣散，无精打采地就像是一个站在绞刑架下的犯人似的。

“请坐吧。”夜无行很有礼貌地说。

林俊坐下时，怨恨地瞪了夜无行一眼。夜无行也不在意，以他固有的冷静的口吻说道：“说吧，说说你祖父的事，他是如何得到这块宝玉的？”

“抢得，现在你满意了吧！”林俊气冲冲地答道。

“我知道，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难以启齿了。”

“原来你早猜到了。”林俊又钦佩又无奈地说，“我爷爷本姓罗，是四川‘袍哥会’的头子，有一年（具体那年我不清楚，可能是清末时期），他和手下在泸州打劫，抢到了这块宝玉。我爷爷带着‘苌弘碧’，隐身埋名到了河北。我老家就在河北。我知道得就这些了。”

夜无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宝玉是‘苌弘碧’的？”

“我父亲临终时告诉我的，在这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有这玉。”

“有一点我很奇怪，你爷爷抢得此玉，他那些手下怎么会由着你爷爷一人独吞呢？要知道，这可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

“这我不清楚，也许——”

林俊欲言又止。夜无行替他说道：“也许你爷爷把他们全都灭口了是不是？”

林俊吞吞吐吐地应道：“应……该……是吧？”

夜无行转换话题，问道：“你父亲生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他有没有提起过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这我可真想不起来，要不，你们让我多想想，也许能想起点什么。”林俊刚说完这话，突然惊呼道：“我想起来了！”

我和夜无行同时问道：“想起什么了？”

“我记得我爷爷过七十岁大寿那天，有一个讲四川话，瞎眼且断了一只手的老乞丐硬要闯进来讨酒喝，当时，他好像喊了一句‘袍哥人家，不拉稀摆’的话，我爷爷就把他请进了书房。他们在里面聊了很长时间，后来，那乞丐就走了。”

林俊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做作，就好像他事先就预备好说这事似的。

“难道他在掩饰什么？”我心想，同时和夜无行交换了一下眼色。

夜无行问道：“之后，他还有没有来过！”

“没有，除了那次外，我再没见过他。”

夜无行一时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道：“就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已决定接手，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去藏宝的地方。”

林俊的祖宅在河北，是一所很大的四合院，“苌弘碧”未被偷走之前就藏在这房子里。院里住着三户人家，其中二户分别是林俊的大舅舅和二舅舅。另一户则是林俊爷爷管家的养子，据林俊说，他是在老管家死后，此人来奔丧才知道他的身份的，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老管家有个养子。此人名叫裘福——这个名字很有过去家丁的味道，是个单身汉，年纪大概在四十二、三岁左右，有点驼背。林俊自己并不住在这里。

我们到这里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来钟。当天风很大，其中夹杂着沙尘，刮得人很不舒服。北方的天气和南方不同，尽管热，但却热得直接而热烈，而不会像南方那样闷热得叫人心烦气闷。不过，碰上这样有沙尘的热天，那可就比闷热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了。一路之上，我不知喝了多少的水。

我们到林俊家时，首先见到是裘福。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叫我小小的吃了一惊，他居然叫林俊作‘少爷’。在这样的年代，听到这样的称呼，老实说，真得是挺让人奇怪的。

我们进到客厅后，裘福除下了林俊身上的外衣，便极恭敬地退了出去——他的言语、举止无一不透着家仆的味道。林俊显是看出了我的惊奇，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们可别见怪，裘福他就是这样的，我已经不知说过他多少回了，可他总是不改，我也只好由他了。”

“那你是不是由他任意出入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夜无行望着门外，随意地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俊严厉地反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我看你分明是在怀疑裘福。夜无行，我希望你记住，我请你来是让你找‘苌弘碧’的，而不是让你来诬陷人的！”

林俊会如此动怒，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也许是裘福一向很忠诚，他才会这样维护他的吧。但我很不明白他先前告诉我们裘福身份时何以又说出了裘福身份的可疑之处。

夜无行并没有因为林俊的动怒而生气，他冷静非常地说：“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我！”林俊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夜无行，难以置信地说，“夜无行，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居然连我也怀疑！你该不会是怀疑我‘监守自盗’吧。”

林俊尴尬而恼怒地干笑了两声，说：“要真是我偷的，我干吗请你来！你别忘了，这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有什么理由偷它呢？”

夜无行不以为然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林俊苦笑不尽，懊恼地摇着头，说：“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请你来了。”

我拍了拍林俊的肩膀，安慰他说：“别生气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别说是你，就是我，他也不相信。不过，他脾气虽然差点，本事却是很大的。你为得是找回东西，只要他能替你找回，被他怀疑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林俊无奈地点了点说：“但愿如此！你们跟我到书房去吧！”

我原本以为以林俊他爷爷土匪的出身，他的书房应该非常简陋才是（老实说，我甚至不认为他会有书房），可是，进去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这的的确确是间书房，而且大得令人惊奇，足足占了三进房间。这一点可以从房间当中的两排梁柱上看出来。

房间布置得非常古朴、典雅，房内有一股书香气息，那是两排长长的书架上那些古书散发出的。所有家具没有一件是新的，全是仿古制品，而且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正墙前面摆放着一张两头翘起的矮脚书案，上面放着一架古琴，另外还有镇纸和笔架，笔架上挂着五支毛笔，其中只有一支是大号的，其余都是小号笔。书房内还摆放着一些其他的古典乐器和一些我所不认识的古物。

这间书房内处处透着神秘古老的气息，让人仿佛置身在古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