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

叶丰打得实在憋屈，索性垂下百斩，停手了。

吕星凰、宁奕白皆满面震惊，她们很清楚叶丰的刀法有多犀利，谁又能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单凭刀法就压着叶丰打？

叶无双也没有强求叶丰接着打，她收了长刀，道：“你现在确实还差得很远，不过恭喜你，总算达到第二个层次了。”

叶丰明白叶无双的意思。

很早之前他就听乐正浪说过，武技有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基础，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夯实基础，不重变化。

第二个是变化，招式信手拈来，圆转如意，千变万化且不再拘泥于招式。

第三则是返璞归真。

叶丰的刀法已经达到第二个层次，他早已不拘泥于固定的招式，招式在他手中亦可演化出无穷的变化。

而叶无双，则已经达到了第三个层次。

以叶丰之刀对比叶无双之刀，犹如巨浪之于海洋。

巨浪如山，直耸入云，高不可攀；如龙，翻滚冲击，力量无穷。

它毁天灭地，令人不寒而栗；它蕴含无穷力量，令人崇拜敬畏。

但巨浪无论如何折腾，都无法脱离大海的包容。

叶丰就像巨浪，任他变化无穷、威能无尽，在叶无双的手底下，都只是小场面而已。

她允许叶丰闹腾，叶丰就能闹腾，她不允许叶丰闹腾，叶丰甚至连一个浪花都翻不出来。

这就是叶丰和叶无双的差距，是云龙与井蛙的差距！

“你能教教我怎么才能练到你那种层次吗？”叶丰诚恳的问道。

“慢慢练，以你的资质，再过百年，或有希望。”

叶丰皱了皱眉头，问道：“如果我遇到你这个层次的对手，我该怎么办？”

“认输。”叶无双淡然的给了个不容置疑的答案。

“没有取胜的可能吗？”

“没有，但你可以杀掉对手。”叶无双坐回石桌旁，接着说道：“战胜对手和击杀对手是两码事。”

这个叶丰其实早领悟了，但听叶无双这么说，他还是很开心，就好像自己的观念被长辈认可了一样。

“坐。”叶无双招呼众人。

叶丰摆摆手，宁奕白和吕星凰这才坐到石桌旁，叶无双取了茶水，叶丰随手把百斩靠在旁边，接过了茶杯。

叶无双道：“你在这里等两天，然后带着幽人和狼妖离开，这个人族小姑娘可以留在这里。”

这算什么？不等叶丰旧话重提就先堵了他的嘴？

叶丰点头道：“我听说无道之地天骄云集，强者如林，我若带他们一起怕是没有能力照顾，老实说，我自己都不觉得我能活着出来。”

“无道之地，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你不去吗？以你的实力，在无道之地应该可以得到很多吧？”

叶无双摇头道：“我只守护鹤鸣关。你可以将她们托付给玉初前辈。”

“玉初？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托付啊？”

“数日前，玉初前辈曾来过这里，她也要去无道之地。”

叶丰一怔，玉初是圣境之上的高人，她怎么会在意无道之地？

叶无双解释道：“前辈的女儿，子衿姑娘如今已是大宗师境，此番玉初前辈是送她……”

“卧槽！”

叶丰猛然惊呼，不是他没有礼貌，故意打断叶无双，而是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子衿修炼才几年？满打满算也没有三年。

大宗师？这也太快了！

叶无双道：“很惊讶吗？无瑕无垢的先天寒玉宝体，天生拥有无穷的先天气，又有玉初前辈亲自指点，三年修至大宗师境，很奇怪吗？”

宁奕白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虽然她不是武者，但她也有些了解。

先天武者遍地走，宗师武者不如狗。

这两个境界的武者并不稀缺，人族道城大多数守城士兵都是先天武者。

少部分则以宗师武者为主。

所以修行者大多也都不会太把武者放在眼里，可这两个境界前面若是加了个“大”字，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先天武者凤毛麟角，大宗师武者更是被誉为同阶战力最强。

很多武者穷毕生之力，也难以在自身境界前加个“大”字，故而猛地听说有人三年内修炼至大宗师境界，宁奕白如何不惊？

那又是一种怎样逆天的天赋啊！

“子衿就是你的妻子吗？”吕星凰忍不住问道。

叶丰摇头：“我小姨子。”他又感慨道：“她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呢，没想到……”继而语气略有些庆幸的说道：“还好我是从大先天过来的，倒也未必就比她的大宗师弱。”

叶无双一句话就把叶丰的庆幸碾成了渣渣。

“她也是从大先天境过来的。”

“卧槽！卧槽！卧槽！”叶丰极其失态的大骂大叫。

叶无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讥讽道：“受不了了？”

“当然受不了了！我知道修炼上没有公平可言，天赋高的，就是比天赋低的修炼更快！但我没想到差距会那么大！不到三年！大先天！大宗师！我嫉妒的心都快要炸了！”

叶无双正色道：“谁说天赋低的就一定要弱于天赋高的？你的天赋资质都很平常，如今同阶之中，又有几人及得上你？”

“我？我算什么？我的实力没有努力，全是运气，你说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有像我这样的运气？”

叶无双微微摇头道：“你太小看修行路了，修行路上一切皆有可能。你知道我们苦苦修炼为的是什么吗？”

“变强？悟道？成仙？”

“我们苦苦修炼，归根到底也只是在等一个机缘。”

宁奕白和吕星凰都盯着叶无双，很明显她刚才说的只是半句话，下面应该还有，可叶无双淡然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叶丰却沉默了，他明白了叶无双的意思。

努力修炼就会变强吗？

是的，会变强，但也仅此而已。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是靠努力悟道入圣的，甚至连靠努力达到凡境巅峰的都极其罕见。

就比如武者叶丰。

以叶丰现在的修为，他继续努力，会在宗师境界上走很远很远，远到超乎想象，但绝不可能迈入大宗师境，更不用说悟道入圣了。

无论是大宗师的“意”，还是圣境的“道”，都需要机缘，而机缘往往稍纵即逝。

不能抓住，便会擦肩而过，能够抓住，则会一飞冲天。

那么如何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缘呢？

便是叶无双所说的“苦苦修炼”。

——打下坚实的基础，积累雄厚的家底，才有可能抓那一瞬间的机缘。

而机缘这个东西就说不准了。

叶丰遇到元晶山，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从普通的先天武者，晋升为可斩杀两百多凡境一重的大先天武者。

吕星凰两年前还是一个残疾的、卖卤肉的大姑娘，现在也已经是血气境炼气士了，修炼速度甚至比当年那个天才的宝体六公主还要快。

……

修行界今日平平常常，明日高高在上的何其多也！

“我也不服气，”叶丰摇头苦笑道，“都是人，都是修行者，为什么要有宝体、凡体的区别？为什么要设定天赋那个东西？我辛苦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达到的成就，凭什么他们短短一两三年就可以达到？叶无双，你和凡境三重巅峰宝体比，谁更强？”

“我。”叶无双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你看，我能打败凡境三重巅峰的宝体吗？”

叶无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可以，但我想确定一下。”

“你觉得可以便是可以，何须确定？”叶无双盯着叶丰道，“我们武者不懂法术，没有花里花哨的手段，但我们有坚定的信念，我们的境界，从来不会以先天气的强弱来判定。你的刀势是破，你有破除一切的信念吗？”

“我有，但我怕没有那种实力。信念也是以实力为基础的，不是吗？”

“若你自己都在怀疑，那还谈什么信念？”

“啊？”叶丰这回就迷糊了，“我不是怀疑，我就是觉得，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达到那种高度……就好比我信念再强，那也搬不动这座山啊。”

叶无双手指一挑，叶丰放在旁边的百斩刀便飞到她的手中。

她轻弹刀身，百斩虽然不是灵器，却也发出了仿佛兴奋的刀鸣，这是在叶丰手中从未出现过的。

“刀，为何只是单刃？”

“一往无前，有进无退。”叶丰脱口说出，却又沉默了。

多年前他就说过类似的话，但这些话仿佛被他忘记了一般。

“你的刀，我的刀，都是铁精打造，你的刀吸收了神金和重土，品质比我的刀更好。”叶无双再次轻弹刀身，问道：“你我之刀全力碰撞，你觉得谁的刀会被斩断？”

“肯定是你的刀断，我的刀可是重新淬炼过的。”

叶无双淡淡的笑道：“要不要试一试？”

叶丰赶忙阻止：“不用了吧？”

叶无双一脸轻蔑的道：“尝试都不敢，你还跟我说信念？你这次来实力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在我看来，你却比之前更弱了。”

叶丰端起茶水放在嘴边，似乎在掩饰什么，但茶水此刻似乎变得极其苦涩，苦涩到他无法使其入嘴。

叶无双把百斩刀放在桌子上，道：“没有信念的刀，纵有万钧之重，亦轻如鸿毛。”

叶丰一脸诚恳的问道：“我该怎么办？”

叶无双微微摇头道：“这得问你自己。刀法，首先一板一眼，次之千变万化，终于返璞归真。我且问你，刚才与你切磋时，我挥出的刀，与一板一眼可有区别？”

叶丰道：“那区别大了，看似简单的劈砍，其中却蕴含着刀法几乎所有的变化，我怀疑你的刀法已经不是返璞归真，而是刀之道了。”

“姿势动作有区别吗？”

叶丰闻之愕然，单以劈砍来说，好像确实没有区别。

“姿势动作都一样的招式，为何属于两种境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与历经疾苦生死的无畏，可有区别？”叶无双又问道。

叶丰再次沉默，沉默了许久才起身恭敬的向叶无双鞠了一躬：“多谢无双老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