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

夜色下，几个身影悄然出现。

“大人。”鸿禧让低声拱手。

庞铳点头，黑色斗篷下映出半张脸，在月光下分外阴沉，“颜儿呢？”

“太后已经等候您多时，请随属下来！”鸿禧让低声道，旋即抓着庞铳的衣领，一跃而起，而后稳稳落入华阳宫内。

“大人，多有得罪。”鸿禧让拱手行礼。

庞铳摆手，神色有些异样，“你们平日就是如此进出的？”

鸿禧让点头，“陛下派人封锁了华阳宫，宫中上下任何人不得出入，属下只是有修为傍身，因此才能躲过陛下的耳目。”

闻言，庞铳沧桑的双目之中浮现一抹不忍，叹了口气，快步朝殿内而去。

门吱牙一声被鸿禧让推开。

月光下，庞颜负背而立，尽管未曾回身，庞铳却仍旧能感受到庞颜身上散发的孤寂绝望。

“太后，大人来了。”鸿禧让低声道。

月光下，庞颜点头，鸿禧让快步离开，守在殿外。

“颜儿。”庞铳轻声开口，心中一阵不忍，“你受苦了。”

庞颜缓缓回身，望着庞铳，两行清泪悄然落下，声音微微哽咽，“能为爹爹分忧，颜儿不苦。”

庞铳点头，脸上尽是不忍，关切道，“小皇帝可有对你苛刻？”

庞颜摇头，“小皇帝行事光明，并未曾苛刻了女儿。”

“哎，那就好，那就好…”庞铳低声道。

旋即，华阳宫中陷入一片寂静。

霎时间，庞颜恍若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许久，才试探性问道，“爹爹不问女儿在这宫中过得如何吗？”

庞铳微微一愣，神色渐冷。

见他如此，庞颜凄惨一笑，悲怆无比，“女儿多嘴了，女儿知罪。”

“你的事，为父都知道了，这么多年，苦了你了，爹答应你，此事结束之后，定倾尽庞家之力，将你救出宫外，放你自由。”庞铳郑重道。

庞颜自嘲一笑，望着窗外，而后缓缓摇头，喃喃道，“自由吗？”

庞铳点头。

庞颜收回目光，满眼失望，“爹爹又要骗我吗？”

庞铳身子一震，一时间竟一阵语塞，说不出话来。

庞颜失望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恭敬，“爹爹的事，女儿都听说了，爹爹如今想让女儿做什么呢？”

庞铳长叹一声，敛去心中不忍，轻声到，“颜儿，替为父览下皇后遇刺一案。”

览下皇后遇刺？

庞颜快步上前，声音陡然大了几分，“那可是勾结辽兵，谋逆的罪名，爹爹就不怕陛下震怒，杀了女儿？！”

庞铳摆手，“你是大夏太后，朝中为父已经打点妥当，楚家一案，错在为父，唯有宫墨雪遇刺，只有你一人可担！”

“你是太后，陛下养母，小皇帝纵使想杀你，也有孝道礼法束缚，可为父不同，一旦此事定罪，庞家一切就都完了！”

庞颜神色渐冷，眸中失望更甚，这一刻她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

见她不语，庞铳牙关一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

“颜儿，你就当帮为父一次，帮帮你两个弟弟，一旦庞家没落，你两个弟弟必死无疑！”

“呵呵。”

庞颜冷笑，神情悲怆，“爹爹就没想过女儿在这深宫是如何生存的吗？”

“爹知道，爹都知道！”庞铳慌忙开口。

“不！你不知道！”庞颜怒吼，声音沙哑，似乎要将满腹委屈都嘶吼出来一般。

“你不知道，为了他们你可以舍弃女儿一切，包括自由！”

“爹爹，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这么做，让我日后在这宫中如何生存？”

“颜儿，爹都懂，你的苦，爹都懂，可你终究是太后，小皇帝奈何不得你，无论如何，也不过是打入冷宫，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可爹不同，一旦定罪，庞家满门抄斩，爹就死了！颜儿，你就当最后帮爹一次！”

庞铳跪爬着抱住庞颜的大腿，涕泗横流。

庞颜泪流满面。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死了。

许久，庞颜缓缓闭上双目，不忍去看庞铳涕泗横流的面容，哽咽开口，“你走吧。”

庞铳微微一愣，从地上站起，勃然大怒。

啪！

一个耳光落在庞颜脸上，庞铳怒斥道：“不孝女，爹都跪下求你了，你还想怎样，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庞家满门抄斩你才甘心吗？！”

“就当我庞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今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庞铳没有你这种放荡货！”

放荡货？！

听着庞铳不遗余力的辱骂，庞颜笑了，笑的癫狂，而后笑声又逐渐化为声声呜咽，痛彻心扉。

身后传来庞铳摔门的巨响，庞颜缓缓跌落在地，泪水如决堤般落下，凄惨无比。

门外，庞铳怒不可遏，眼中杀机转瞬即逝。

“爹爹！”

身后传来庞颜的声音，庞铳身子一顿。

“爹爹，你不要女儿了吗？”庞颜颤声问道。

庞铳眼中划过一抹不忍，而后转瞬消失，“你好好考虑，否则就别叫我爹！”

说罢，便大步离去。

殿内。

庞颜悲痛欲绝，跌坐在地上，狼狈至极。

许久，她颤抖着双唇，缓缓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爹，最后一次了，这是女儿最后一次为你做事。”

华阳宫外。

鸿禧让松开庞铳的衣领，恭敬道，“大人，太后被禁足，近来心情不佳，还望大人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莫要将今夜的话，放在心上。”

庞铳点头，而后大步朝宫外走去。

望着庞铳远去的背影，鸿禧让眼中划过一抹心痛，飞身跳如华阳宫。

此刻，殿门大开，夜风虽不似冬日那般寒冷，落在鸿禧让身上，却刺骨无比。

“鸿禧让。”

殿内传来庞颜的声音，鸿禧让立刻快步走入。

便见到庞颜跌坐地上，脸上还带着泪痕，望着自己。

轰！

鸿禧让的大脑一片空白，情不自禁的朝庞颜走去，却在离庞颜半尺之处顿住脚步，声音哽咽，“太后，有何吩咐。”

“鸿禧让。”庞颜又叫了一声，泪水悄然滑落，声音平静，却悲痛欲绝，“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