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莫兰女士忽然问道。

“林童。”

“小林，欧阳青死的时候，你应该还在读中学吧？”她忽然变得亲切了起来。

我忙点点头。“是的，还在念初三。”

“你都记得些什么？”她望向窗外，窗户很高，坐着向外看，只能看见越发显得清冷的天空。

“唔，不太记得了，好像那时天气很冷。”

“是的，很冷”，她依然望向窗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我收到欧阳青的死讯时，也是一个寒风凌冽的日子。

至今我仍清楚的记得，噩耗传来的时的情景。一向沉稳的龚杰伟几乎是冲了进来，几步就跨到了我身边。

”欧阳青死了。拒警方透露，是自杀。“他简短的说道，刻意使用了柔软的语调，以减轻它带来的杀伤力。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开始是几秒钟的迟滞。随后我直觉胃里翻江倒海，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我感到胸口快要炸裂开，经验告诉我，如同被刀割裂的皮肤一般，疼痛会在几秒钟的麻木之后传来。也许是多年的职业素养所致，我把感情狠狠的锁住，迅速恢复了理智。我不断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调查真相。

我赶到欧阳青住处时，警方已经封锁现场，闻讯而来的媒体已经将大门拥堵住了。我站在外围等候消息。整整3个小时，我几乎已经被冻僵，却只能听到不断重复的信息：抢救已经停止，公安部门已经介入。目前看来，没有他杀迹象。

冠冕空洞的信息发布不断重复，毫无新意，在场的各路媒体逐渐变得焦躁不安，耐心全失。

我不断的尝试给好朋友张德警官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却一直占线。

我最后一次采访欧阳青，也不过是在那之前一个月的事情。他的模样如同往常一般，精致的朱红色中山装，直扣到领口最上面那一颗。颀长的手指优雅的端起茶杯，在谈起那幅正在创作中的画作时，眼角漾出笑意，那是通常只在我面前展现出的，也只有我能领会的一种暧昧的温情。

“不出意外，那将是我此生最杰出的作品。“他的眼睛吐出明快的光芒，仿佛正在见证那一宏伟辉煌的时刻。

我绝不相信，在画作还没有面世之时，欧阳青竟会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更加不相信，作为他的知己，他会在死前不留给自己一点讯息。

就在那时，一个低沉而略显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右侧动脉吗？可是，欧阳青不是左撇子么？”我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出寻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风衣，帽檐压住额头，双手紧紧插入外衣口袋的瘦弱老人。阴寒的目光从帽檐下朝着我直射上来。

我立刻就认出了他，欧阳青的经纪人，欧阳家的大管家齐方。

仿佛被注入了一只兴奋剂，人群发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警方现在是什么态度？会是他杀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宣布排除他杀？他的弟弟在什么地方？”

我撇下摄影师，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拦住转身就要离开的齐方。和他说我得跟他谈谈。

他微驼的身影顿了顿，用那揣着的手就着衣服的荷包指向广场的对面，“前面的咖啡馆。”

我跟他走进了广场对面街角的咖啡厅，急不可耐的问他：“齐老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方不急不慢的用汤勺将杯中之水搅起漩涡，显得格外的深沉，说话时的口气也格外的平淡。

“或许不是自杀。”

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怎么会？”

“你应该知道，欧阳青身后有多少财产，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那他财产的受益人，“凌厉的眼神递过来，”就只能是他那个患有疯病的弟弟了。”

我汗毛倒竖，第一次想到了他的弟弟，那个从未谋面，却阴魂一般始终存在于欧阳青身边的患了疯病的弟弟。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欧阳墨，但我知道欧阳青与这个生病的弟弟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们的父亲去世以后，两兄弟相依为命。而在弟弟出现精神异常之后，欧阳青更是宁愿不结婚，也要亲自照顾他。他曾笑着对我说，他其实是一个有妻子的人，而他的妻子就是他自己的弟弟。

齐方耸耸肩，冷冷的说道：“他弟弟自然不会，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我追问他“还会有什么人？”

他只缓缓的摇头。

我拼命止住从脚底传来的一阵哆嗦，第一次可怕的意识到，欧阳青可能真的会死于什么阴谋。可为什么齐方不向警方报案？

“他们什么也查不到，”几乎是一声冷笑从齐方嘴角划过。“他们能查清事实，但事实未必是真相。”

我心中惶惑，周身冰冷，如同溺水一般难受。

“能揭开真相的人，”齐方的幽深眼神牢牢锁住了我，仿佛一双扣住我脖子的手，“只有你。”

“为，为什么，是我？”我拼命止住从脚底窜上的寒气。

“你是真正看透欧阳青的心的人。”齐方说着站起身来，“我很快会被警方传唤，家里也会被警方暂时封锁一段时间，要是我估计的不错，要不了几天警方就会发布欧阳青自杀的定论。那之后，你可以随时来家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