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般光滑的广场上倒映北极星头顶的星图投影，激光武器烧灼的痕迹在缓慢冷却，形成了一块暗斑，似乎悬浮在两个一模一样宇宙的中央。

北极星就漂浮在微微离地的高度，等待着赤环文明的意见。

估计没有时间再商讨了，最好在这里确定所有的计划。

几分钟的等待略显漫长，将军再次打开了通讯。

“我们用自己的计算机简单模拟了一下。”

北极星早有预料。

“结果呢?”

将军的突触泛着灰暗的色泽，显示心情很差。

“你的计算机性能更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们的舰船明显不够，即使以最乐观的模型预计，‘暗潮’也会在几个节点以前就会将所有舰队吞噬。”

“一切都结束了……”

母星的使者陷入了茫然的呆滞，一时无法接受。

希望消失的瞬间最是黑暗。

一直没有出声的庇护所星投影使者看着陌生的同胞，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十秒的凝重气氛以后。

北极星眨了眨眼睛。

“正因如此，我们还需要额外的准备。”

所有的目光聚焦于镜面上的少年，北极星能够敏锐的阅读出各种各样的的情绪。

他更有兴趣了。

“我发现了两个现象。”

“第一，‘暗潮’一般会优先锁定具有生命属性的目标，庇护所星高空徘徊的‘暗潮’就是证据。”

“第二，‘暗潮’是能够被拖延的，外环舰队一直在这么做……”

一位将军有些急切，打断了北极星故弄玄虚式的自娱自乐。

“这些东西没有必要重复了，你所谓的‘准备’是什么?”

北极星转过头，看了一眼两个初始文明的方向，让此前一直在发呆的他们有些忐忑。

“自然是将‘暗潮’引到沿途的生命行星附近，众所周知，网道连接的星系原本都是有生命存在的。”

母文明的使者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久远历史中的可怕灾变。

铺天盖地的阴影吞没了他们的一切。

北极星要将这一切在无数星球上再复制一遍。

“你会毁灭无数的生命，这样做与天灾有什么区别?”

白发白衣的少年永恒的保持着轻松无谓的微笑。

“如果成功，来自‘暗潮’的威胁自然就没有了，皆大欢喜。”

“那如果失败了呢?”

闪烁的蓝色光芒出现，北极星向赤环母星的席位飘近，隔着玻璃凝视着焦虑的赤环族。

“失败了当然会一起毁灭，这已经是很宽厚的行为了，至少给了它们一个生存的机会。”

“……”赤环文明无言。

伴随着通讯中意义不明的笑声，北极星再次将距离拉远。

“哈哈哈哈，高等文明，自诩理性，但本质上其实也是傲慢而不择手段的疯狂者。”

他将推进器一扭，旋转起来环顾四周。

“如果不是迷信着自己的力量与智慧，我们又怎么会无休止的扩张，成为二阶段摇篮文明，甚至要触碰星空。”

蜃楼文明若有所思的互相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将自己的存在凌驾于众生之上，我们又怎么会将无数本应该自由的意志铸造在一起，打上‘文明’的烙印。”

赤环舰队的将军们捏了一下自己的突触。

“即使蒙昧无知，一无所有，也盲目的坚信着，会有强大的神灵独爱着自己。”

能量生命似懂非懂，但有智慧者闪烁着不定的色彩。

北极星停顿了一下，等待着在场上各位的反应。

“正因如此，我才将所有的文明聚集到这里，共同反抗天灾。”

“网道内部，目前依然具有生态圈的星球极少，每多一个，都会增加大量成功的机会。”

北极星停下了自旋，正好面对能量生命与蜃楼族的方向。

“所有的生命，都是施加于胜利天平上的筹码，而你们的份量更多。”

“蜃楼文明，能量生命的部族，现在你们有选择的权利。”

两个文明的二十位使者茫然的等待着下文。

“我可以从周边关闭网道节点，将你们的星系孤立出来，你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继续平静的生活发展，这里的一切与你们再无关联。”

“或者，参与这里的战斗，自己争取一个未来。用你们的生态圈拖延时间，我会留下一个‘钥匙’，今后你们都能够随意的使用网道，像我们一样。”

灰月族的大脑们对视一眼，突然理解了一切。

这应该就是北极星的算计了。

赤环文明的计算模型，北极星很早就演算过，成功率毫无疑问的低。为了极限的拖延时间，增加将‘暗潮’带到万物溯源者星系的几率，他一直在试图去争取更多的低熵体的加入。

手段尽出。

蜃楼族使者的颜色与能量生命的光芒无序的闪烁，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语言。

突然成为讨论的焦点，还涉及到整个文明的质量，这些低阶文明的使者开始无所适从。

与其说是战友同伴，他们倒更像是为了某种极其伟大的事业做出牺牲的祭品。

但于此处见证过星空之神秘浩瀚的文明，真的甘愿永远放弃这一切吗。

少年凝望着他们，瞳孔中反射出云雾缭绕的能量生命舱室，和漂浮的四方水母般个体。

“回去以后立刻开始争论吧，但时间有限，逾期自动视为选择封闭自己。”

还顺手下了个狡猾的暗示。

会议依然在继续，但实际上差不多也可以结束了，具体的战术简单而残酷。

无非，用生命拖延时间，该知道的个体都能轻易领悟。

……

这场会议被视为众多文明最重要的转折点。北极星，白发少年的形象在他们的文明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于赤环文明，他是“银色的恶魔”，文明最为傲慢，疯狂一面的剪影，将天灾玩弄于股掌之间。纯白的衣着和头发裸露在太空中，宛如凝固的银色火焰。

于星极文明舰队而言，他是伟大的领袖，无比聪慧但捉摸不定，令人敬畏。

于那些初始文明而言，他是最接近于传说的神秘存在，神灵的原型，文明的启蒙者，白色的纤细身影均等的带来恩赐与灾厄。

如此种种，无数新的历史与传说由此而诞生。

……

而北极星“本人”。

他正在舰船内部的整备区，无奈的拉扯着头发。

粘在一起了，还是物理意义上的融为一体。

在真空环境下待太久了，由于没有气体阻碍，原子可以自由的贴近粘合，有些头发被牢牢粘在一起了。

算是实际体验了一下“真空冷焊”的技术原理。

“……”

“墨提斯，你似乎有话要说?”

北极星好奇，墨提斯很少这样发送正式的交流申请。

“领袖，真的要让那些懵懂的文明参与到战争中?”

“我希望是的，而且……不对，你为什么会关注这样的问题?”

北极星更加好奇了，突然发现这个相对普通的人工智能，似乎和启航时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由于一直在密集的交流，反而忽视了。

面对北极星的询问，墨提斯突然沉默了。

许久。

“蜃楼文明母星上的落日，很美。”

“我不希望看到他们的文明被天灾毁灭。”

北极星忽然意识到，在漫长了旅途中，墨提斯也在逐渐获得一些灵性。

似乎不再绝对的冷漠了。

于是，他认真的对墨提斯解释。

“你说的很对，但文明不会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摇篮里。”

“虚空网道，探明的星系已经有341个，其它的文明呢?”

“……全部都毁灭了。”

“没错，如你所见。即使平静的发展，文明也难以真正发展起来，‘通向群星的阶梯’，注定是一条尸骨与余烬垒起的残酷之路。”

“这大概也将是仅存的几个文明的未来。”

墨提斯沉默，这超出了它的思考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