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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67

作者:陈浩基 | 分类:游戏 | 字数:28.6万

第13章 囚徒道义VI

书名:13 67 作者:陈浩基 字数:14388 更新时间:2025-02-02 01:38:27

骆小明跟随师傅,来到警署的停车场。

“给我车匙,我来开车。”关振铎对小明说道。虽然关振铎有驾照,但他没有车。他经常说,在香港开车成本太高,除了汽油费外,还要租停车的位置,况且香港的公共交通非常便利,驾车太不划算。不过,他老是坐同僚或下属的便车,小明就时常当他的私人司机。

“咦?”骆小明递过车匙,有点不解。

“与其我告诉你路线,不如干脆由我开来得方便。”关振铎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席,车子离开尖沙咀警署后,往红磡海底隧道的方向驶去。

“我们去哪儿?”小明问。

“上环。”关振铎握著方向盘,从后视镜瞄了骆小明一眼。“明天你应该会声名大噪,新官上任一个月,接连抓了任德乐和左汉强到警署协助调查,嘿,大概黑白两道都会知道你这位元‘辣手神探’的名字吧。”

“如果今晚找不到左汉强的罪证,我这个‘辣手神探’就会被调去守水塘了。”

“小明,老实说,你太低估左汉强了。”关振铎说道,这句话就像在骆小明的大腿上扎了一针,让他紧张地盯着师傅。

“我太低估左汉强?”

“没错你这几年跟我学到好几道板斧,你这招‘引蛇出洞’对一般罪犯挺有效的,但对城府深密的左汉强来说,只怕会被看穿。”

“你是说,左汉强会按兵不动,不会对杀害唐颖的手下们出手?”

“左汉强跟其他黑道大哥不一样,他处事深谋远虑。”关振铎把车子驶进海底隧道,说:“你想想,他在洪义联夺权后,花上五年来侵蚀任德乐的势力,这家伙做事表面上横蛮狠毒,实际上粗中有细。你刚才的计策有一道破绽,对手是左汉强的话,一定会察觉。”

“破绽?”

“你无法解释为什么今天要高调抓他回来啊。”关振铎笑了笑,说:“假设警方真的如你所说,掌握凶手血迹这种重要的证据,并且已经盯上嫌犯,那你为何要把这一切告诉左汉强这幕后老大?是为了过侦探瘾吗?”

骆小明低头思考当中的逻辑。

“他很可能以为我是个菜鸟队长,为了立威所以这样做……”

“如果你真的如此不济,就不可能推理出之前所说的每个细节。你的推理让他知道你是一个高明的赌徒,但你没有用尽手上的筹码,在抓到犯人、获得确切的证言后才拘捕他,反而在决胜之前先惊动对手,这便证明你只是虚张声势。”

骆小明张口但没说出话,他想向师傅说明左汉强仍有机会中计,但理智上他知道师傅说的半点不差。

“小明,唐颖这案子你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对手太坏了。”

车子离开隧道,午后的阳光照进车厢内,骆小明却觉得眼前一黑,关振铎的这句话,就像法官的判词,一锤定音。可是,骆小明没想到,这一刻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反而是为了犯人逍遥法外而发愁。

沉默了好一阵子,小明颓然地说:“师傅,那你有方法逮捕左汉强吧?”

“当然有。”关振铎笑道:“不然我为什么带你出来?”

“我们去上环干什么?左汉强的势力应该没有伸到港岛区吧?”小明从车窗看到,他们雕转进皇后大道中。

“去见一个姓蒋的家伙……啊,不对,现在该说是“江”的。”

“咦?”师傅的答案出乎小明意料。从姓蒋换成姓江的,骆小明当然记得那是指总部毒品调查科起诉任德乐的污点证人。

“你不是说过蒋福的证词动不了左汉强吗?”骆小明追问道。

“对,他只是任德乐贩毒案的污点证人。”

骆小明无法理解师傅的做法,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愚笨,于是闭嘴思考各种可能。不一会,关振铎把车子停在路边,说:“到了。”

小明下车张望四周,发觉身处上环必列者士街附近。这一区域虽然邻近中区,但仍有不少旧式的唐楼9,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拆卸重建。

ⓧ香港的水塘位于人迹罕至的郊区,“守水塘”就是指警员被编至偏僻的她区担任闲置的工作。

ⓧ唐楼:香港古旧的中式建筑。

“这边。”关振铎走在前方,来到永利街一栋只有五层高、外墙破落的唐楼入口前。骆小明猜想,这可能是保护证人组的安全屋之一,毕竟这种不起眼的大楼,比起闹市中的高级寓所更不容易出事。

二人走上楼梯,来到三楼的梯间。这栋唐楼每层只有一个单位,住所大门外有一道简陋的铁闸。关振铎按了按门铃,房子内却没有响起相应的铃声。小明刚想问门铃是否故障,铁闸内的木门却应声打开。站在铁闸后的,是一位大约四十来岁,身型肥胖的中年妇女,她的打扮很随便,身上罩着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橙色T恤,完全不像保护证人组的警员。

妇人看到关振铎,表情没大变化,就像早知道按门铃的是他。她打开铁闸,让二人进屋内。

“麻烦你了,古小姐。”关振铎向妇人说。小明为“古小姐”这称呼纳罕,不过细心一想,说不定师傅跟她结识了十多二十年,那时候妇人仍然是“小姐”。

“关sir,我今天有点事忙,你们自便吧。”古小姐关上大门后,走进客厅右边一个房间,关上房门。房子内的布置,跟小明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来以为室内是那种六、七十年代的老香港风格,可是客厅装潢得非常时髦,发亮的木地板,流线型的桌椅,真皮沙发前更有二口差不多五十寸的平面电视,天花板安装了小巧的射灯。这些亮丽的家俱都让小明啧啧称奇,因为他没想过,警方会砸大钱在安全屋上。

“这不是安全屋。”关振铎从小明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着说道:“这是古小姐的房子。”

“那位古小姐是什么人?她不是警务人员吧?”

“她当然不是警员,更贴切地说,她算是距离员警最远的人……可以说是罪犯吧。”关振铎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说道。

“罪犯?”小明愕然地反问。难道这古小姐又是污点证人——小明心里暗忖。

关振铎露齿而笑,没有回答,他迳自走到客厅左边的一扇房门前,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哢”一声打开。

“关警官,您好。”小明看到说话的是一个绑马尾、戴眼镜的少女,对关振铎的态度很是恭敬。

“小明,跟你介绍,这位是江小玲。”

小明伸出右手,江小玲先有点犹豫,但随即也伸手跟他握一下。小明记得,这位“江小玲”真名叫“蒋丽妮”,应该是任德乐案的证人蒋福的女儿之一。

“蒋福不在吗?”小明探头向房间里张望。房间非常宽敞,但明显里面没有其他人。江小玲听到小明这样问,露出不解的神色。

“当然不在啊。”关振铎插嘴道。

“我们不是来见蒋福吗?”

“不,我们是来见蒋丽妮。”

“这女孩子?”

“对。”

“为什么?”

“蒋福跟妻子林紫和一对子女,一家四口接受香港警方的证人保护计画。”关振铎似是答非所闻,向小明说。

“你说的我都知道啊,我看过你那份档嘛。”

“你没听清楚,我说的是‘一家四口’。”

刹那间,小明发觉当中的落差。

“蒋福不是有三个孩子吗?就是这位蒋丽妮,蒋丽明和蒋国轩……”小明问。

关振铎没有回答,只对着江小玲——即是蒋丽妮——指了指头发。江小玲解下马尾,除下眼镜,抬起头,把长发拨往一边。

小明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用意,但当他要发问时,江小玲的眼神勾起他一点记忆,而这一点记忆,就像言击一样,让他感到一股力量直冲脑门。

“你……你是唐颖?”小明结结巴巴地问。

江小玲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骆小明完全看不出,面前这个不施脂粉、外表朴素的女孩就是唐颖。她跟娱乐杂志上娇俏艳丽的样子判若两人。

“为什么唐颖在此?不,她没有死去吗?我们不是找到她的尸体吗?”骆小明一口气丢出一堆问题。唐颖仍然活着这事实,颠覆了他对案件的一切认知,令他脑袋里充满著矛盾。

“小明,这案子比你想像的复杂十倍啊。”关振铎拍了拍小明的肩膀,说:“我们先坐下,再慢慢谈吧。”

小明跟师傅坐在沙发上,唐颖端来两杯热茶,再坐在旁边的椅子,当她放下茶杯时,小明仍紧盯着她的脸,想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唐颖。

“小明。”关振铎啜了一口热茶,说:“你一直负责的是唐颖凶杀案吧。不过实际上,这案子并不存在,这只是一项行动的某一环节。”

“什么行动?”

“钓那尾”深海大龙趸“的行动。”

“左汉强?”

“当一然。”

“师傅,你的意思是,唐颖被杀是一宗不存在的案子,是伪造出来、欺骗法庭让左汉强被判串谋杀人的虚构事件?”

“唐颖被杀没错是一宗不存在的案件,这行动亦有很多不能见光的旁门左道,但现在又不是七○年代,你以为捏造证据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行得通吗?”关振铎笑道:“我刚才说过,唐颖的案件是这项行动的‘某个环节’,事情比你想像中更早开始。”

“是从杨文海被殴打的事件开始?”

“不,是从筹备‘山蛙行动’开始。”

小明听到这答案,不禁错愕地嚷道:“那行动去年十一月已在筹备啊!”

“我就说那也是行动的环节之一。”关振铎莞尔一笑,“连它的失败也是。”

骆小明完全摸不著头脑,如坠五里雾中。

“让我从头说起吧。”关振铎跷起双腿,说:“小明,你记得我说过,要让左汉强这种心思细密的大篮入罪,只能靠证人的证词,但左汉强手下没有人敢出卖老大,连提供小情报的大部分线民都被干掉,左汉强治下,几乎可说是滴水不漏。”

“所以就说没有人愿意作证嘛。”

“你把两件事混淆了。”关振铎竖起食指,边摆动边说:“左汉强麾下是,不敢”作证,而不是,不愿‘作证。然而’在洪义联之外,偏偏有相反的人物,那个人不会,不敢‘作证’只是“不愿”作护。”

骆小明感到糊涂,但静下来一想,就发觉师傅指的是谁。

“任德乐?”小明狐疑地吐出这名字。

“没错。”关振铎像是满意徒弟的答案,点点头。“任德乐在洪羲联混了四十年以上才脱离组织,他不但看着左汉强加入黑道,更清楚知道附派运作的一切细节。问题是,没有黑道老大会跟‘黑道的共同敌人’员警合作,而任德乐更是那种重视江湖道义多于性命安危的老派黑道,他不可能出卖左汉强。小明你知道什么是‘囚徒两难’吧?”

“知道,就是博奕论的一套理论。”

在“囚徒两难”中,假设警方拘捕了两名嫌犯,并向他们说明,如果他们不招供出卖对方,两人只需服刑一个月:如果他们一同招供,两人服刑一年;如果一人招供,出卖同伴的嫌犯会变成证人,即时释放,被出卖的人就要服刑十年。两名嫌犯在隔离之下,必须选择“沉默”或是“出卖”,讽刺的是,如果两人保持沉默,二人的刑期就会最短,可是因为他们都无法确定自己会否被出卖,为了减少刑期于是只能招供,变成两者服刑一年的情况。“囚徒两难”指出合理的利己主义无法达致团体的最大利益,理性的选择反而得出不理想结果。

“在左汉强和任德乐之间:‘囚徒两难’完全崩溃。”关振铎说:“任德乐是那种明知自己有可能被‘背叛’,仍会保持‘沉默’的嫌犯,套用那个例子,左汉强便会是最大得益者。而现实跟理论最不同的,是左汉强很清楚任德乐的个性,他完全肯定任德乐不会’背叛,。任德乐并不是要保护左汉强,而是保护他所信奉的”道义“——左汉强早算准这一点,所以他五年前才会成功夺权,并且逐步逐步地侵蚀兴忠禾的势力。”

关振铎顿了一顿,再说:“所以,要对付左汉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粉碎任德乐所信奉的江湖道义“。只要乐爷不再坚守他的信念,他们两人之间的平衡就会失效,左汉强的防线就会崩解。乐爷作供会让左老大的手下产生错觉,认为左汉强必定完蛋,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自然愿意跟随任德乐‘背叛’。全世界的流氓都差不多,尤其是以利益维系,位居其下的,没几个是真心为老大卖命。这个围剿左汉强的行动,就是要制造出入为的”囚徒两难“。”

“人为的‘囚徒两难’?”

“让所有被隔离的嫌犯都以为自己会被出卖,教他们认为只有背叛才能获得自身最大的利益。”

“可是,我不明白这目的如何跟唐颖假装被杀有关。”小明转头望向唐颖,不解地说:“而且,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配合师傅你们的行动?她是卧底警员吗?但她这么年轻,没可能是卧底啊……”

“去年一月,国际刑警那边提供情报,说东南亚一位负责替毒贩管帐的男人打算变节。”关振铎没有回答小明的问题,自愿自地说道。

“蒋福?”

“对,不过,总部毒品调查科发觉,蒋福手上的证据和证词,只能令任德乐入罪。他们很清楚,兴忠禾早晚会在油尖区消失,让任德乐入狱,不过便宜了左汉强。他们按兵不动,直到十月小刘找上唐颖,行动才有进展。”

“刘警司?”骆小明没料到这时会蹦出他上司的上司的名字。

“对,就是西九龙总区刑事部指挥官。你知道小刘以前管哪一个部门吧。”

“不就是总部情报科A组?那时候我在B组,在你手下工作嘛。”

“小明,A组负责什么的?”

“监听,还有接触和收买线民。”

“唐颖的父亲就是一名线民,负责提供洪义联的毒品情报。”关振铎望向唐颖,以平淡的语气说。

“啊?”骆小明没料到这一点。不过,他想起阿吉提过,唐颖父亲唐希志在油麻地一间酒吧当酒保,跟洪义联的势力范围吻合,而且酒保人脉广,能打听的情报也相当丰富,担任警方的线民并不出奇。

“那个唐希志……”小明瞧着唐颖,想向她查问她父亲的事,但又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唐颖听到父亲的名字,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跟骆小明的眼神对上,立即别过头,就像想回避对方的问题。可是,当她看到关振铎向她微微点头,她就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小明,说出她多年来鲜少提及的心底话。

“……爸爸在五年前被谋杀了。”唐颖语气带点愤恨,缓缓说道。

“谋杀?”小明讶异地问。

“医院说是服用过量氯胺酮……但我知道爸爸没有毒瘾,他从来没碰毒品。”

“警方没有调查吗?”

“没有!那些员警都说没有可疑!他们都有偏见!因为爸爸在有毒品交易的酒吧打工,就认定他是那些混蛋的一分子……”骆小明的疑问触及唐颖的痛处,让她激动起来。

“其实不是没有可疑之处,只是当时分区警署并不知情。”关振铎说:“当时左汉强刚当上‘坐馆’,小刘手上针对洪义联的线民便死了八成,CIB里任谁都知道不对劲。线民的身分很敏感,情报科不想让资料流到分区,只好自行调查,可是犯人很聪明,所有死者都没有被谋杀的征状,他们不是死在自己的车上,就是死在家中,或是死在工作的地方。”

“爸爸是被强逼服毒的……那天我放学回家时,在街上看到爸爸被五个男人带上车子……”唐颖愈说,眼眶就愈红。

“你没有向员警说明吗?”小明问。

“他们不相信我,说我只有十二岁,而且爸爸是在工作的酒吧的休息室内死去,他们都说没可疑……”一“那五个人应该是左汉强的手下,而他们收买了酒吧老板,制造了唐希志吸毒过量的假像。”关振铎说。

“我不会原谅那些害死爸爸的混蛋……”唐颖用手指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之后找到爸爸的日记,上面记戴了他当线民的事,还有一堆人名……但我不会再求员警了,员警把爸爸当成弃卒,我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复仇。”

骆小明对唐颖的态度感到诧异,但他开始理解事情的脉络,“于是,你加入星夜,打算……杀掉左汉强?”唐颖摇摇头,“杀掉那人渣也不能让爸爸复活。我要令他的罪行曝光,还爸爸一个清白。”

“你一个女孩子,如何令左汉强的罪行曝光?”小明问。他心想,这女孩实在太天真了。

“传闻左汉强好色,只要能跟他上床,就有机会接近他,找到他的犯罪证据。”小明愣住。他没想过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在几年前已有这觉悟,出卖身体为的不是名利,而是复仇。

“结果……有没有找到?”

“我连跟他见面的机会也很少,更别说色诱他了。”唐颖沮丧地说。“我加入星夜的头两年,就只有经纪人替我安排一些琐碎的工作,到第三年才有机会跟左汉强见面。经纪人说老板打算捧我,我满以为左汉强这厮看中我的身体,结果他每次跟我见面时都是谈公事,我完全没有跟他私下会面过。”

“她太小看左汉强了。”关振铎插嘴说:

”左汉强根本不像传闻那样好色,那只是他刻意安排的谣言。”

“谣言?”

“我说过很多次,左汉强是个城府极深的混蛋,为了误导敌人,他布下的假局多不胜数。”关振铎笑道:“为了掩饰真正的弱点,特意制造出虚假的弱点。小明你想想,假如现在有新冒起的黑道,借着对左老大的女伴不利来打击他,或是警方收买传说中跟他有亲密关系的女明星,这样对左汉强会有什么效果?”

“……没有效果?”小明察觉到这幌子的用途。那些女明星有什么意外,对左汉强来说都不痛不痒,如果警方收买她们,只会白费气力,往错误的方向挖掘不存在的罪证。而且,这样做产生了屏障效果,只要左汉强留意这些女明星有没有异常行为,就知道敌人是否有所行动。

二个系统的强度,并不取决于驳强的部分,而是在最弱的环节所决定。左汉强深明此道,所以他伪造出他的系统中最弱的一环,用来扰乱敌人。“关振铎说:”为了维持这一层烟幕,他更刻意教训那些失言的艺人和DJ,只要说他‘亲爱的女明星的坏话’,就会被好好‘招呼’,这做法有三个好处,一是令这个伪造的弱点更真实,二是让人误会他是个急躁蛮干的老大,三是增加组织成员对他的敬畏。比起色欲,他更渴求权力欲吧。这家伙是个老练的赌徒哩,什么时候拿到好牌,什么时候虚张声势,他人完全摸不清。”

“即是说,左汉强其实从来不着紧自己或女艺人们的声誉受损?”

“对,虽然这种强硬手段会让自己是黑道老大的事成为公开的秘密,但他更借此制造出‘法律也站在自己的一方,警方也对自己无可奈何’的神话。警方对传召他有所顾忌,他就更容易管理手下,令自己跟违法生意切割—直到今天某位新上任的,辣手神探‘’在毫无证据下仍敢去捋虎须‘才让这’,神话’破灭。”

小明怔了一怔,他不知道师傅是在称赞他还是在取笑他。

“小刘从CIB调至西九龙总区当刑事部主管,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铲除左汉强。”关振铎徐徐说道:“可是他一直找不到对方的破绽,而且,去年他更发觉,星夜的新进女歌手唐颖,好像是某位死去的线民的女儿。他仔细调查后,发觉唐颖真的是唐希志的孩子,虽然可能是巧合,但他害怕唐颖是因为某目的而接近左汉强—而他猜中了。那批线民遇害,小刘一直耿耿于懊,他自然想阻止唐颖以身犯险,毕竟左汉强是个冷血的家伙。”

“刘警司找上我的时候,我装作他认错人。”唐颖说:“我不会容许他人干涉我的计画,更何况员警都不可信……”

“于是小刘向我求助了。”关振铎喝了一口茶。

“向你求助?”小明问。“所以……师傅你是行动指挥官?”

“什么指挥官!我只是个顾问,是顾问。”关振铎朗声大笑道:“正因为是顾问,所以可以胡作妄为,用一些你们不敢用的手段。”

小明很清楚师傅的为人,当他说出“胡作妄为”,就代表他不按牌理出牌,用上一堆抵触法律的方法去破案。

“首先我找上唐颖,向她说明她正在做的全是徒劳无功的事,而且万一她能够接近左汉强,对方一定会察觉她的动机可疑,我说过左汉强对他人的家族关系很大意,可是如果做得太过分,他亦有可能注意到。”

小明这时才发觉,原来师傅之前提过左汉强对他人的家族关系大意,不单是指杨文海,更是指唐颖。

“关警官告诉我,只要跟他合作,就能彻底解决左汉强。”唐颖神情坚毅,眼神不像十七岁少女该有的眼神,“而且,他还对我说,这计画我不但要参与,更要担当最重要的关键角色。这样子,我就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报仇。”

小明望向师傅,只见他露出浅浅的微笑。小明知道,师傅的口才了得,而且洞悉人心,往往能击中他人的心理弱点,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就范,唐颖想要复仇,更想凭自己的力量去复仇,所以师傅才会用这种方法去完成刘警司的请求。

“我一开始就提过,只要让任德乐踏上证人台,左汉强的防线便会崩溃,所以这是行动目的。”关振铎说:“蒋福是制约任德乐的第一个条件,警方得到蒋福,任德乐就会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自由,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让任德乐放弃他所坚持的江湖道义。这行动的第一步,就是‘山蝰行动’。”

“山蝰行动不是失败了吗?”小明问。

“山蝰行动就是为了‘失败’而设计的。”

“为了失败?”小明瞠目结舌,追问道:“你是说,西九龙总区动用上两百人,早预料到行动失败?”

“没错,不过知道这目的的人,就只有小刘和我。”关振铎嘴角微扬,说:“你以为像肥龙这些拆家,为什么会反常地提早逃离现场?当然是有人泄漏情报了—不过没有人想到,泄密的居然是行动指捧官吧。”

小明几乎想跳起来埋怨师傅,毕竟那场检讨会议中,他被一众老鸟围攻得体无完肤。不过一想到刘警司没有责备,这似乎又有点意料之内。

“……为什么要设计一场失败的行动?”小明把焦点放在行动上,问道。

“这是做给任德乐看的一场戏,让他认为连警方也无法遏制左汉强的势力,黑道老大们很清楚,警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扫场‘’就像季节变换一样无可避免,然而这次大型缉毒行动竟然动不了左汉强分毫,任德乐就会有”连警方也对左汉强束手无策“的印象。左汉强不会起疑,反正他的手下们只会为保住”货物\'而邀功。“关振铎瞄了唐颖一眼,说:”而在筹备这场‘失败任务’的同时,我指示唐颖做了几件事,埋下伏线。”

“哪几件事?”小明问。

“首先是向娱记透露自己有可能被日本公司挖角。”关振铎说:“那其实是假的,不过娱乐圈一向充斥”煲水新闻ⓧ“,传闻真实与否,根本无关痛痒,我只要这消息流传就好。另一方面,我要唐颖惹上杨文海。”

小明察觉到当中的连结。“是增加左汉强和任德乐之间的冲突?”

“对,警方很早已掌握到杨文海跟任德乐的关系,不过杨文海并非黑道中人,而且任德乐一向不是主要目标,自然不多加理会。可是,在我的计画中,他是引发事件的开端。我要唐颖在派对上对杨文海示好,当对方有进一步行动时就跟对方翻脸。左汉强以教训得罪旗下明星的艺人作烟幕,我就将计就计,制造条件让他对杨文海出手。他一动手,就会直接跟任德乐扯上关系。”

“但你怎样确保派对上的事件传到左汉强耳中?”

“小明,你以为《八周刊》的记者在场是巧合吗?那是I场私人派对,《八周刊》有独家报导,当然是有人带记者进去嘛。”关振铎边说边瞧向唐颖,小明才意会到,那是唐颖自导自演。

“但之后连我也被关警官骗了。”唐颖苦笑道。

ⓧ香港娱娱乐圈俗鼯,指虐假或真实性成疑的消息。

“骗了?”

“他告诉我,杨文海被殴打,就能挑起任德乐和左汉强之间的嫌隙,但原来那只是第一步。”唐颖说:“我不知道自己要死一次。”

小明疑惑地瞧着面前的两人。

“要欺骗敌人,先得骗过自己人。”关振铎耸耸肩,说:“就算儿子被打,任德乐也不会放弃他”不出卖他人“的金科玉律,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大,很懂得衡量轻重。杨文海被打,只是个引子——让唐颖被杀的引子。”

“袭击唐颖的人,是师傅派去的?”

“对,都是我的一些‘朋友’,他们就像这房子的主人古小姐一样,算是某些不大见得光的行业的菁英……当然,他们口风很紧,不会向黑白两道泄漏半句。”

“那天关警官通知我晚上一个人到佐敦道,之后又指示我步行至连翔道,我完全不知道理由。”唐颖对小明说:“当我走到一半时,突然有四个蒙面的人冲过来,我就以为左汉强识穿我们的计画,或是杨文海的老爸来找碴。我拔腿就跑,冲上天桥后,发觉关警官站在桥上。他一看到我,就说做得好,然后拉着我从行人天桥的另一端离开了。他之后才告诉我原因,我完全没料到这计画要做到这地步。”

“你指的是假装被杀?”小明问。

唐颖点点头。

“师傅,所以那影片是你刻意安排,内容全是伪造的了?”

“看你怎样定义‘伪造’这词语吧。”关振铎莞尔一笑。“唐颖被杀当然是假的,桥下的‘尸体’由另一人假扮,我们事前暗中监视唐颖,确认她的服饰,再让那人穿上一模一样的。当摄影师走到桥下死角时,他便俯伏在路上假冒灏死的唐颖。影片没有声音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现场根本没有什么‘坠桥巨响’,但只要利用拍摄的停顿,就很容易让人作出联想。”

“那么,那个吃了唐颖一记肘击的矮子……”小明突然想起。

“我们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他鼻子瘀青了一整个礼拜。”关振铎笑道。“不过这样正好,影片的真实性更不会让人怀疑。”

“师傅,你们不怕演这场戏太冒险吗?万一有路人看到,怎么办?”

“小明,你弄错因果了。就是因为没有目击者,我们才决定继续计画的。而且,你们不是连唐颖如何从寓所跑到现场也查不出来吗?”

“是师傅你开车载她的?不,不对,刚才你说过她是在天桥上才遇到你……”

“我是坐出租车在弥敦道下车,再步行至现场的。”唐颖插嘴说。

“但你‘被杀’的新闻如此轰动,那个司机怎会没作声?那又是师傅你安排的吗?”

“啧啧,小明,你还未看穿啊,这是简单得无可再简单的方法。”关振铎举起手指头,说:“你在二十二号早上收到影片,并不表示影片是在二十一号晚上至二十二号凌晨拍摄的嘛。那片子是在杨文海被打的两天后,即是十八号拍摄的。”

“咦?”小明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师傅。

“唐颖‘被杀’是在十八号,但没有人知道,而她得悉计画后,十九号继续平常的生活,她在二十一号特意穿上十八号穿过的服装,再在跟经纪人分别后‘失踪’,二十二号凌晨,我们只在现场做了两件简单的事——在”伏尸‘的位置泼上跟影片吻合的血液’加上延伸至马路旁的血迹,再用水冲刷掉,以及在路边的坑洞丢下唐颖的手提包。两件事加起来花不到两分钟,比起十八号晚上演出的重头戏轻松多了。”

小明哑然失笑。既然唐颖并不是受害者而是同谋,那一切环境证据和时序都变得不可信。他霍然想起师傅在车上说的一句话,不由得苦笑起来。——“唐颖这案子你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对手太坏了。”

师傅说的“对手”并不是左汉强,而是关振铎自己。

“二十二号早上,把光盘混进警署信件的人是师傅吗?”小明没好气地问。

“不,是小刘。对套上面的字都是他写的。”

小明满以为自己不会再被师傅的话吓倒,但他确实没想过总区刑事部指挥官居然是干这事的人。

“那尸体呢?青山湾发现的尸体不是证实了是唐颖吗?”

“不,那是我提过的港岛区卖淫案中被杀的大陆妓女。”

“但指纹……”

“我掉包了。”关振铎摊摊手,说:“你告诉我法医给了你指纹,我便第一时间到鉴证科把你传过去的档掉包,你也知道这种小事情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吧。”

小明拍了一下额头。

“我本来打算利用其他通道伪造遗体的,但碰巧有现成的案子,借用一下就更简单。尸体火化后我只要把纪录复制归档就不会引起怀疑—毕竟对方是个无名无姓、以假档入境的妓女,恐怕要花好几年才能查出她原来的身分,通知她在中国大陆的家人。”

“好了,就当我明白唐颖‘被杀’一事的来龙去脉,但我仍无法理解当中的目的啊?”小明向关振铎问道。

“就是为了让你出场嘛。”

“我?”

“对,整个行动中除了唐颖,你就是另一个关键人物。”关振铎指著骆小明,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这角色。”

“什么角色?”

“不畏强权,热血固执、负责破案的‘辣手神探’。”

小明听得一头雾水。

“唐颖被杀,任何人都会认为是任德乐为了报复儿子被打而下手,但任德乐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凶手。这时候,有一位警官指出左汉强才是真凶,即使说服力未必充足,但也足够让任德乐产生疑窦。日本公司挖角、凶徒手持西瓜刀、左汉强对死讯的冷静处理等等,都是我安排、诱导你得出左汉强是主谋的布局,不过你无法取得实证,因为事实上,实证”并不存在,左汉强没有派人杀害唐颖,左汉强明知自己清白,他就不会干多余的事,让你这位警官自取其辱,但我就是要利用这一点,令任德乐深信左汉强为了吞并兴忠禾,连一个隶属自己、人畜无害的少女都不放过。你今天对左汉强的指责,只要传到乐爷耳中,他就会深深质疑自己对道义的执著是否正确。”

小明想起他的结论——左汉强杀害唐颖,是一石三鸟之计,既可免除唐颖加盟对手公司,又可增加还作的销量,更重要的,是陷兴忠禾于不义,令人以为乐爷胡乱杀害黑道外的弱女,让洪义联名正言顺吞并任德乐的势力。

“如果乐爷认为你说的是事实,他就会担心归顺左老大的手下会否被迫害,更怀疑他日杨文海会否被连累。在‘囚徒两难’里,只要一人相信自己会被背叛,就会选择先背叛他人。乐爷不重视自己的安危,但他这种老一辈的黑道,就是重视兄弟和孩子,所以我就对症下药。”关振铎说。

“……为什么让我做这工作?是因为我是师傅你的徒弟吗?”小明沉默了好一会后问道。

“不,因为你同时具备两个特质!敢作敢为和优秀的推理能力。这个计画愈少人知道实情就愈好,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左汉强和任德乐两个老江湖,推理能力不足,就无法依据我设下的细微线索,推论出左汉强才是犯人的‘真相’;而不够胆识的话,就不会跟左汉强对质。这种人物不易找啦,今天警局里大都是畏首畏尾,只重视仕途安稳的家伙,天晓得数年后他们坐上高位要职,我们这些老鬼多年来为警队建立的形象会不会断送在他们手上,像你这种敢作敢为的笨蛋大概会吃不少苦头……”

小明再一次不知道师傅是在称赞他还是在揶揄他。

“你刚才跟左汉强硬碰的事,今晚便会传到乐爷那里。”关振铎微笑道:”明天左汉强没有被逮捕的消息传出,乐爷就会以为左汉强用了某些方法再次逃过法眼。到时,有一位能言善道的家伙跟他分析利害,他就会变成‘出卖别人的囚徒’了。”

本来小明想问那侗能书善道的家伙是谁,但他回心一想,这差事毫无疑问由师傅负责,只要他出马,就十拿九稳。

“那之前我抓左汉强到警署,左汉强自己会以为……”

“以为你打算栽赃嫁祸,伪造证据逼他承认教唆杀人罪。”关振铎接过小明未说完的话。

“他大概以为杀害唐颖的是兴忠禾的成员,或是其他跟他结怨的黑道。他亦可能怀疑真的是自己的手下自把自为动手,为的就是你刚才说的理由,让洪渡联有”出兵“讨伐兴忠禾的借口,甚至是有手下陷害自己,制造夺权篡位的机会,在你跟他对质期间,他渐渐失去从容,应该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明知自己没做过,但你举出的条件又吻合,他就会猜想搞不好有亲信瞒着他进行这样的计画。聪明的左老板绝不会笨得说出这想法,他回去后大概会不动声色一一侦查。不过,正如我之前说过,他一定看穿你在虚张声势,他这几天会按兵不动。”

小明苦笑摇头,他没想到,原来连自己的推理也在师傅的计算当中,在师傅面前,他只像个耍小聪明的中学生。

“对了,为什么唐颖会变成什么蒋福的女儿?”小明想起这一点,问道。

“其实唐颖被‘伏击’后,她有两个选择。”关振铎说:“一是让人以为她失踪、负伤被凶徒掳走,在左汉强因为贩毒、串谋杀害线民等等被判罪后‘奇迹般获救’;一是目前的状况,彻底地消失。”

“我选择后者。”唐颖说。“我并不留恋这个身分,只要能复仇,什么也可以放弃……况且,我根本讨厌演艺圈。”

“唐颖假装被杀一事,当然不能写进报告里,既然如此,就让她以另一个身分重生就好。”关振铎咳了一声,像是佩服唐颖的觉悟。“蒋福是牵制乐爷的棋子,亦是令乐爷愿意指证左汉强的一著,横竖要替蒋福一家申请新身分,我就偷偷让唐颖混入其中。蒋丽妮一开始就不存在,蒋福也不会知情,但我就可以让唐颖拥有合法的新身分,江小玲”。这种双重虚构的身分,就是让唐颖消失的最佳掩饰。”

“师傅,我还有一点想问清楚。”小明皱着眉,问道:“把影片放上网络也是你的意思吧?”

“当然,如果消息不公开,计画就无法进行。而且影像比语言更具威力,让任德乐看到过程,就更易令他动摇。”

“那为什么在公开前一天先把光盘交给我?”

“小明,你是我的好徒弟嘛。”关振铎亲切地说。

骆小明这一刻才察觉师傅的心意。他大可以直接公开影片,重案组就要同时处理媒体的追问、调查和搜证,小明提早收到影片,就为重案组挣了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理清调查过程,不至于手忙脚乱。

“唉,师傅我认输了,我完全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小明叹一口气,再笑道:“对了,你哪儿找来骇客,令影片经过瑞士和墨西哥贴上讨论区?”

关振铎微微转身,朝身后的房门努了努下巴。

“你就别问我你屁股下的意大利沙发是用什么来源的资金买的。”关振铎向徒弟打一个眼色。

*

“师傅,我回去后要干什么?”离开古小姐的寓所后,在车上骆小明向关振铎问道,他们正回去警署。

“你的部下应该在紧盯左汉强的人马,继续这事就可以了。”关振铎坐在副手席,说:“我明天就会去找任德乐。材料已经齐备,之后就看我这位厨师如何料理。”

“师傅,其实你有其他方法令任德乐就范吧?为什么要弄这一场难以收拾的戏?新进女歌星被杀,最后还要变成悬案,对警方来说也是一项打击啊!”小明知道,就算左汉强因为贩毒、操控黑社会、串谋杀害线民等罪入狱,唐颖“被杀”一案也不会算到左老大头上。

“因为要逼唐颖尽快离开左汉强身边。”关振铎淡然地说:“只要她多待在星夜一天,就多一分被左汉强发现她的动机的危险,幸好左汉强没留意小刘曾接触唐颖,但万一唐颖父亲的身分被揭穿,左汉强铁定不会放过她,即使是手上最赚钱的女歌星、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他一样照杀不误,这次行动除了令左汉强绳之以法,更是一项拯救行动。员警的道义就是保护市民,就算对方视死如归,我也不容许一个女孩白白牺牲掉。撇开一切法律规条不谈,生命是最具价值,不可浪费的事物。”

骆小明听到这个答案,感到释然。对师傅来说,他可以无视一切,用尽卑鄙手段去完成目的,但他重视每一个人的性命,哪管对方只是一个素昧平生、微不足道的十七岁少女。

事情的发展一如关振铎所设计。任德乐在两天后愿意向警方提供大量洪义联的情报,包括左汉强贩毒的证据,而左汉强手下的干部为求自保,纷纷供出老大的罪证。虽然有些指控的证据不足,但余下的,亦足够检察官提告,对警方而言,这次撒网是大丰收。除了左汉强,洪义联有不少干部同时被捕,包括那个曾在骆小明眼下逃去的拆家“肥龙”。

唐颖的案子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检控,但坊间舆论一致认定是左汉强主谋。骆小明虽然知道左汉强是无辜,但他乐于看到这结果,因为有好几宗线民被杀的案子基于证据不足而无法加在左汉强身上。

“反正他逃过了好几条人命的责任,就让他承受一条他没杀害的人命的责任吧。”

骆小明如此想。

两个月后,骆小明跟师傅到古小姐的寓所探望唐颖。古小姐在家门外设置了针孔摄影机,骆小明刚按门铃,古小姐就从萤光幕看到访客的样子。骆小明从师傅口中得知此事时,觉得这位骇客果然谨慎,说不定她房间里有“自爆”装置,一按钮就会把电脑中的所有资料删掉。

“你……是唐颖?”骆小明进屋后,再次认不出唐颖,她剪短了头发,更把黑发染成棕色。

“骆督察,我叫‘江小玲’。”唐颖纠正小明道。

“呃……对,江小玲、江小玲。”小明重复了对方的名字两次。

“小玲你干脆学我叫他做‘小明’吧,小玲和小明,真是逗趣的组合。”关振铎笑道。

“至少也该叫我明哥吧,如果我再老几岁,就可以当她父……”小明话到嘴边,不禁止住。

“没关系,爸爸的案子重开,我很感激你们,明哥你不用介意。”唐颖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小明问。

“没有……我现在只想等左汉强宣判的一刻。那之后再想吧。牛姊对我很好,让我免费寄住在这儿,我就替她打理家居,偶尔充当她的助手之类。”

“牛姊?”

“就是古小姐,她的网名叫‘牛顿’,很帅气吧。”关振铎插嘴道。

骆小明怔了一怔。他本来想劝说唐颖还是不要太接近古小姐较好,毕竟骇客干的大都是非法勾当,可是他想到古小姐或许正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再次把话打住。

“虽然最近有致命的传染病,政府都呼吁多留在家,不过咱们还是到附近找家餐厅吃饭吧。小玲你平时很少到外面对不对?”关振铎说。

唐颖高兴地点点头。在小明眼中,这副率直的样子似乎才是唐颖的本性。

“师傅,怕不怕她会被人认出?”小明上下打量著唐颖。唐颖换了发型、架上眼镜,脸上没化妆,加上土气的运动裤和毛衣,其实任谁都不会注意,但小明还是有点担心。

“加顶帽子遮一遮就好。”关振铎除下自己的黑色棒球帽,戴到唐颖头上。唐颖将帽舌向下压了一下,腼腆地笑了笑。

在玄关,唐颖脱掉拖鞋,没穿袜子直接换上运动鞋,小明无意间瞥见怪异的特征。

“小玲,你怎么只涂了三只脚趾的指甲油?还是黑色的?”小明问。

“爸爸的案子重开,调查指除了那五个带走我爸爸的男人、酒吧老板和左汉强之外,还牵涉两个拆家和一个酒吧员工。”唐颖淡然地边穿鞋边说:“目前只有左汉强和那两个拆家被捕,其余七人在逃。我涂这黑色指甲油,就是要提醒自己事情并未完结,每多一个人渣受法律制裁,我就会多涂一片趾甲……”

骆小明从她的眼神知道,对唐颖来说,这场复仇战只是刚开始,而他只能寄望,他能早日把余下的犯人逮捕,让唐颖从这场战争中解放。

毕竟,跟罪恶对抗的人,该是员警,而不是受害者的家人。

骆小明想对唐颖许下承诺,但他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正义并不是用嘴巴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