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后的那个暑假，阮乔乔气闷地发现自己大概是被冷暴力了。

她常常看不见沈叶的身影，就算一大早去他家里堵他，房间里也是空荡荡的。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白天找不到人，她换了策略。

打破晚十点就睡的生物钟，她穿着睡裙趴在阳台。

回头看向房里的时钟，时针已经转过了十二点。

阮文和阮年年早就睡下了，阳台的窗拉紧，将房里明亮的光线隔离。

她安静站在浓重的夜色里，趴在栏杆边，静静看着楼下照亮一方区域的冷白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寂静的马路传来欢笑声。

好几道拉长的人影从远处你追我赶地跑进视线。

她一眼看见慢悠悠走在最后的他。

黑色短袖短裤，四肢颀长，在一群面容青涩的少年少女中间，高挑出众。

交缠在一起的黑影一个一个在路口分离，最后只剩下沈叶和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女孩背着手，面对着他，脚步欢快地跳跃，纯白的裙摆像翩翩欲飞的蝴蝶。

沈叶与她走到楼下，他比女孩高了一个头，女孩踩上台阶，与他平视。

阮乔乔能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交叠在一起，透着羞涩紧张。

她嘴唇张合，弯着眉眼说着什么，沈叶安静听着，听到一半垂下脑袋，手在口袋里摸索。

掏出了一包烟。

动作娴熟地抽出一根，含进唇瓣。

女孩却忽然抬起手，将烟抽出来。

侧脸肉眼可见地变成粉嫩的颜色。

随后她颤着眼睫，缓慢地倾身，朝他靠近。

沈叶手里拨着打火机，没火，也没动。

唇瓣越离越近。

“沈叶！”

一道含着愠怒的清脆声音突然划破夜空。

沈叶猛然后退两步。

女孩身形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台阶。

沈叶蓦地仰起头，恰巧对上阳台上阮乔乔冰冷的视线，下一秒，她骤然转身。

两分钟后。

沈叶动作敏捷地翻过阳台，眼疾手快地用手挡住快要关上的玻璃。

“嘶。”

他被夹住的指尖下意识蜷缩，指甲盖泛红。

阮乔乔却不像往常一样凑上来察看，反而面无表情站在面前，黑眸冷冷的。

“我......”沙哑的嗓艰难发出一声。

阮乔乔静静看着他，他额角渗出汗打湿了发丝，微抿的嘴唇泛白。

“你女朋友要走了，不送送吗？”她微抬下巴，唇角露出笑，眼神却还是冷的。

“不是女朋友。”他几乎是立马开口，撑在玻璃旁的手指攥紧，看着她冷漠的面容，喉咙发紧。

“哦。”她双手环胸，眼里似笑非笑，话中带刺，“我们小叶长大了，不光知道女朋友，还学会随便和人接吻了。”

沈叶盯着她，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的嘴角往下撇，连带着眼角也耷拉着，眼里湿漉漉的。

“那你，不也是。”

僵持良久。

他低低开口，沉下来的声线微微发颤。

阮乔乔蹙起眉头，“我怎么了？”

他微红的眼睛看着她，房间里的光落进他的眼瞳，漆黑的颜色渐浓。

抿紧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连带着他愈发清晰凌厉的下颌线也绷紧了。

沈叶忽然抬起手推开玻璃，手指拽住她身上的布料猛地将她往他跟前扯。

他手腕的表抵着她的脉搏，硌得生疼。

他第一次忤逆忽视她的意愿，用几近粗暴的力度将她抵在墙边。

他垂下脑袋盯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狠劲，“你不也是，和方成亲了。”

阮乔乔被困在极具压迫感的昏暗里，她静静看着他蹙起的浓眉和泛红的眼眶。

半晌，她冷静道：“方成是谁。”

五分钟后。

阮乔乔坐在书桌前，小口抿着水。

而沈叶坐在她腿边，脑袋低垂，双腿盘在一起，手掌拘谨地贴着脚腕。

“对不起。”

他小心抬起眼睫，乌黑的瞳孔干净澄澈，仿佛刚才那个能用眼神刀掉阮乔乔的不是他。

阮乔乔冷笑一声，垂眼看他，“别人造谣，你就信了？”

沈叶抿住嘴唇，歪过脑袋贴近她，浅笑溢出，他蹭了蹭。

“我错了。”

阮乔乔眼神戏谑，“还学会抽烟了。”

“不抽了。”他低着眼。

“那个女生......”

“我不喜欢她，今天刚认识的。”他立马澄清。

“明天向她道个歉吧，不要玩弄女生的感情。”

“嗯，好。”

“回去睡觉。”

阮乔乔抬手关掉书桌上的夜灯，神经松懈下来，她困了。

那道高挑的身影在玻璃前忽然顿住了。

阮乔乔看过去，只见他忽然转身，大步朝她走过来。

手腕被滚烫的手心握住。

他低下头，昏暗的光线下，深邃的眼有种无声的缄默。

“你别和别人接吻。”

少年的声线悄然发生了变化，由清转沉，融在黑暗里。

像请求，又像一种暗藏威胁的警告。

*

阮乔乔的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滑下，又在那张艳色的唇上顿住。

他陷入沉睡时，总是很软。

那时没琢磨过来。

现在想明白。

那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大概是，就算接吻，也得是跟他。

她直起身体，手肘撑住冰凉的床单，倾身靠近他。

垂落的视线定在他微抿的嘴唇。

殷红、柔软、毫无防备。

他弱下去的呼吸与她的鼻息交缠，温顺翘起的浓睫随着她贴近的眼睫颤动。

她慢慢贴近。

近在咫尺的薄唇忽然牵动了一下，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骤然清醒过来，睁圆的双眼蓦地对上一双冷寂幽黑的眼。

阮乔乔迅速起身。

“醒了。”她声线平稳，若无其事。

沈叶沉默看着天花板，良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微弱：“我要洗澡。”

“你刚退烧，不行。”

他平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我要洗。”

阮乔乔闭上嘴。

四目相对，无声的对峙。

阮乔乔率先垂下眼睛，她俯身将被子盖好，语气放缓：“等我回来。”

沈叶睁着泛酸的眼睛，等了半个小时。

阮乔乔才拎着袋子，哆哆嗦嗦地跺着脚走进来。

她打开病房自带的浴室门——知道沈少爷洁癖严重，她换了一间单人vip病房。

浴霸打开，暖黄色的灯带着丝丝暖意。

她开始放热水，随后走出来。

“用毛巾擦，别洗。”

沈叶不语，动作缓慢地起身，被她搀扶着，透着青筋的手背苍白，针孔明显。

他坐在浴室里的板凳上，垂着脑袋，余光瞥见阮乔乔放下东西想往外走。

“帮我。”

淅淅沥沥的水声盖不住他嘶哑的声音，微弱的，却又格外强势。

“我没力气。”语气忽然软了一些。

阮乔乔转过身。

溅出来的水将他的发丝打湿了一些，他穿着黑色低领毛衣，蜷缩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湿漉的眼睛看着她。

她无声叹气，翻开袋子。

两分钟后，沈叶一手撑着洗手台，另一只手拿着牙刷，缓慢地、耐心地刷牙。

失了力气的手指捏得指尖泛白，唇瓣溢出白色泡沫，他顿了一下，随后继续缓慢清洗口腔。

阮乔乔在他身后弯腰试着水温，干净的一次性毛巾搭在她的臂弯。

手掌捧起凉水，将脸和嘴唇洗净。

沈叶双手撑着，缓缓直起身，镜子里，那双落在阮乔乔身上的眼眸深沉如墨。

“脱吧。”阮乔乔关小了一点水，她转过身。

一道黑影骤然从头顶落下。

她被迫抵上坚硬的墙，后脑勺的发丝忽然插入强硬的手指，清新的薄荷味钻入鼻腔，混着敞开的领口下的冷香。

沈叶的双腿抵着她，嘴唇凑近，热气吐在她耳边。

“继续做你刚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