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光焰从泰克装甲的背后喷出，伊耿止住了下落，缓缓飞了起来。

贝拉西恩停止了攻击，它飞回到主人身边，巨蜻蜓在乔良的授意下并未阻止。这头在焦土王国威名赫赫的黑死神，如今看起来格外的凄惨，累累的伤痕布满了它的全身上下，鲜血不断从破碎的龙鳞下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

伊耿重新攀上了飞龙的背脊，他看向乔良，点头致意：“你赢了。”

乔良一拱手：“承让。”

“你是东亚古国的人吧，谦逊真是刻在你们骨子里的修养，无论见过多少次，总让人感到如此优雅。”伊耿静静地看着乔良，似乎是想起了某个人，他感慨道：“你的强大令人惊叹，在我虚度的岁月里，未见过有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你再这样说我可是会骄傲的。”乔良克制不住嘴角上扬，“你这样说，似乎是见过很多次？”

“是的，我曾有一个朋友，他叫叶无尘。”伊耿平静地说道，“当年，我们寿命将近，对于是否飞升还在犹豫，就是他告诉我们，说什么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我们信了。”

“……”乔良语塞，这天聊不下去了。

不过，伊耿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问道：“那么，强大的黑骑士，告诉我，你渴求什么呢？”

不远处，眼看着惊心动魄的战斗结束，薇薇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听到了先祖的问题，她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四个月前，劳德找到营地的那天，她就问过乔良：“你们飞升者，究竟渴求什么？”

“飞升。”

乔良的回答一如当时，没有变化。

“那就让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焦土的人民经历了太多太多。

先是规模前所未有的飞龙群袭城，然后是兽潮兵临城下。接着，飞升者斩杀飞龙王为凡人守城的事情让人心情复杂，又有满天洒落的便签传遍大街小巷，人们来不及唾骂韦赛里斯的罪行，就听到了完成先王试炼的公主殿下用飞龙将他喷死的消息。之后，环绕方尖碑的巨石城墙崩塌，巨人显露，大地颤鸣，又有人见到了贝拉西恩在天空中与恐怖的巨大怪兽对抗，疑似苏醒的王族先祖在与飞升者战斗。

这每一件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堆积在一天的时间里，就使人们的情绪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好在没过多久，御林铁卫们走上街头维持住了秩序，官方的消息遏止住了蔓延的恐慌，舆论开始为女王的登基造势，让各阶层的人们都相信，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位于地下皇陵的宽敞石室内，燃烧了无尽岁月的永恒光明就插在高大的太阳圆盘上，与满屋子的灯盏一同将这里照得无限明亮。空调也在泰克发电机淡蓝的能量波动中徐徐送爽，头发一黑一白的两人就坐在那台泰克睡眠仓前的小圆桌边，卡琳汤在两人中间的小锅中沸腾。

往日，这些灯和空调伊耿都是舍不得开的，毕竟在一次次与飞升者的战斗中，焦土人民的科技水平不断倒退，别说搓板子和能量碎片了，发电机都得他自己修。

他也尝试过去教，但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好老师，教书除了被学生气得折寿之外什么用也没有。

他清醒的时间其实比子孙后代们想象的多一些，但为了养生，他不再走出过石室，有什么需求都由飞龙外出代劳。

伊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卡琳汤，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将过往的时光娓娓道来：

“三千年前，莱雅带着我们击败了监察者后，世界迎来了彻底的平静，我们也分散到了方舟各处，每天盖盖房子驯驯龙，偶尔上好友家串串门，日子悠哉悠哉。

后来，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但莱雅，她带着飞龙，选择独自一人生活在孤高的山峰上。

其实我们尝试过邀请莱雅，但她拒绝了我们所有人，我们知道她是忘不了死在监察者灭世浩劫中的丈夫。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就赢了我们，死后更是无可撼动。

以莱雅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隐瞒世界的真相，不做太多干涉，让子孙后代用自己的眼光去探索世界，寻求自己的信仰，找到自己的活法。

时间一晃过去了六十年，我的孩子们修缮了灭世神器那里的教堂，并在那里成立了一个叫做【先知驿站】的组织。

那年，我见到了一个来自孤岛方舟的飞升者，他叫艾德蒙特·罗克韦尔。

当时，他仅凭一根长矛便击退了各种猛兽，徒步在沙漠中穿行，只是最后由于太阳的暴晒和水分的缺失，陷入了绝境。

组织里的孩子们将他救了回来，并给予了他水和食物，当时他感激涕零，并在组织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医生。”

说到这里，伊耿沉默了片刻，才带着复杂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在他来到之前，焦土人类的存活率其实非常低，每年都有很多人在猛兽的袭击中身受重伤甚至落下残疾，各种各样的疾病也非常泛滥。

在罗克韦尔到来之前，我们对这一切都束手无策，是他为我们带来了【药酒】，可以说，他的到来拯救了无数的生命，也修复了无数人本该残缺的一生。”

乔良点头，罗克韦尔研究出的各种食物药物的配方，确实非常给力。如果不考虑到这些成果是由人体实验得来的，以及后来不当人的所作所为，他可以算功德无量了。

“正因如此，当他对神器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并展开研究时，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因如此，当他盗走神器和驼峰兽逃走时，我阻止了大家去追他，因为我知道，这场冲突没有意义，神器只要被使用，还会重新被投放回这里。”

说到这里，伊耿摇头叹道：“如果知道后来的事情，当时我即使拼尽所有也一定要杀了他。”

时间毕竟太过久远，类似的悔恨早已在他心头百转千回，伊耿没有作更多感叹，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后来，莱雅遇到了他和他的同伴海莲娜，并亲自送他们飞升离开了焦土。”

乔良默默喝了一口卡琳汤，伊耿的叙述到现在，都与他所知的方舟历史相符合。

“时间又过了二十年，昔日的战友陆续有人去世了。当时，我们这些没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集结了起来，用莱雅提供的飞龙，完成了飞升。

监察者死后，飞升权限由方尖碑的终极生物继承。击败狮蝎后，我们被短暂转化为元素在方舟的终端停留，此时，可以选择飞升前往下一个方舟，也可以选择返回焦土。

我们无知而无畏地前进，然而抵达的地方，不是天上的白玉京，而是幽暗的地狱。

在那里，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我又见到了罗克韦尔，只是，他已不复人形，变成了噩梦般的可怖怪物。”

……

坨坨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但她并不感觉炎热，因为名叫舰长的水獭在她的脖子上蜷着。

她坐了起来，将放在床头柜的水壶一饮而尽，感觉酒劲完全消了，便下了床，向着房间外走去。

大厅里，同伴们围成一圈，似乎正在看什么东西，有人发现了她。

“哎，大姐头醒了，快过来快过来。”

“乔良人呢？”坨坨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不见乔良，“我睡着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吗？”

“呃。”飞升者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没有没有，你什么也没有错过！”

“首领去和那位王族先祖谈事情去了。”有人回答了坨坨的疑惑。

“大姐头你快过来看这个，是亚当寄来的信。”坐在中央的人扬了扬手中的信件。

“来自，被他称为地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