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筝抿着唇瓣，她本来叫他出来就是想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找的家人朋友，自己可以陪他去，帮他找。

让他不要一个人离开了。

但是，现在少年先开口说出，他不走了这几个字，却让女孩多了几分其他的心思。

她质问道：“之前不是你说要走的吗？”

“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又不想走了?顾野……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吗？”

“你是不是太看的起自己了，嗯?”

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少年反应的时间和余地。

声音冰冷平静，但是，可以让人明显的感觉到里面的怒意与不满。

顾野狼狈的颤着睫毛，眼睛似乎又红了几分。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配指责苏筝，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啊，她救了自己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少年周身散发着萧寂。

缓了半晌，才轻轻的开口，没有正面回答女孩的质问，只是说，“难受，疼。”

苏筝手指无数次蜷缩，手死死握着护月，移开眼，没有看那人哭红的眼眶和鼻尖。

这人是真的懂怎么样才可以让别人对他心软的，偏偏自己次次都上当。

“你发高烧了。”

言下之意，难受是肯定的。

顾野闷闷的哦了一声，似乎不太在意这个。

毕竟，末世以来，他每天都在发烧，因此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次的烧却似乎更严重，难熬些。

脑子晕沉沉的，感觉快要不能思考了。

顾野抬头看了眼天空，突然发现上面竟然有星星。

满天的星星灿若宝石，怪不得今天的夜晚并不是只有一片漆黑。

真的很漂亮。

顾野干脆双手撑着地，抬头，呆呆的望着末世后的这片星空。

“苏筝，你觉得我麻烦吗?”

顾野轻声问她，声音因为发烧有些低哑。

苏筝顺着他的视线，也仰头看星星，轻笑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好像只是单纯的笑。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顾野勉强垂着睫毛遮住眼里的失落，幽幽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我就是个累赘，一直都是……末世前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他突然勾唇笑了一下，眼里是浓浓的破碎与悲伤，像是自嘲般撕开自己的伤口。

“她很后悔生下我，说我长的很像那个男人，她恨他抛下她，所以对我动辄打骂……扇巴掌，掐身体，踢我，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几乎每一次她想起那个男人，她不高兴，喝了酒之后都会打我。”

少年猩红的眸子深不见底，幽幽的讲述着，像是漆黑夜里吐着舌尖的毒蛇。

“对了……他说我脏死了，根本就不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生就是原罪。”

苏筝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转头看见那人眼睛里一片漠然的凄悲。

他继续说，“从小到大，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和我做朋友，我一直是一个人……我的生活一直看不见任何光，没有希望。”

“唯一的就是学习了吧……”

顾野笑了一下，“老师说，只要考出去，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好，所以我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逃离她，逃离那个地方。”

“我一直学，就算作业书本被那个女人撕碎了，我又找回来，黏在一起。”

“只要再坚持高中三年……哈哈……哈哈哈哈”

顾野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沁出泪水，又哭了。

他冷下了声线，淡淡道：“可是，末日了。”

他自嘲道，“我这幅样子，一直高烧，要不是有自愈能力估计早就死了。然后，变得和那些腐烂的尸体一样，腐烂发臭，更脏了……啧，要是可以早点死掉就好了……”

苏筝抿着唇瓣，咬着牙，之前她还以为他突然要离开是要去找家人朋友，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误会了，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

女孩伸手，小心的揽着少年脖颈，将人按在自己怀里，感觉自己再不抱抱他，这个小孩就快要碎了。

碎成一片一片，成玻璃渣，再也拼不起来……

可不想，顾野却很抗拒的推开女孩，甚至还往后缩了一点，翘着嘴角，嘲讽的问，“怎么，我说这些，你又心疼了?”

苏筝抿着唇，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诚实的回答，“嗯，有点……不过还好……”

就是心脏密密麻麻的太疼了。

很难受。

顾野颤了一下睫毛，遮住眼里浓浓的失落，声音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那就收起你的善良和心疼，不要一看见路边没人要的脏狗，就带回家……给他糖，哄他，抱他，等过几天，嫌麻烦了，又让他滚远点。”

顾野的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他狠狠的扒开自己的伤疤，鲜血淋漓，还笑着，声音幽暗阴冷，带着警告：

“他本来都习惯黑暗了，有了对比，只会更加贪恋温暖，甚至会心生怨恨……连之前藏身的垃圾堆都不想回去了。”

苏筝皱着眉头，认真纠正，“你不是脏狗。”

少年像是被踩到痛点，声音突然拔高反驳，“我没有说我！”

苏筝眼睛纯洁澄澈，顺着他的话安慰道，“好……没有说你，你很干净的。”

顾野狠狠偏过头，用手背狼狈的擦了一下眼睛，女孩递给他一张纸都被他凶巴巴的打落。

纸巾慢悠悠的飘进火堆里，转眼就化成了灰烬。

就像顾野的心脏，也一同化成了灰烬，消失。

他突然歪着脑袋，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女孩，轻声笑，“干净，哈哈，干净……”

他敲了下脑袋，似乎在艰难回忆着些什么，“对了，你记得张鑫吗？”

苏筝沉默的盯着快要碎掉的少年，想让他别说了。

张鑫，之前那个火系异能者，张达的儿子，还想害自己，最后被女鬼杀死。

后面他们出来青城第一中学时，经过尸坑，少年还拿着大石头将他的脑袋砸的稀碎，可见对他有多恨。

自己后来也是保持沉默，即使好奇，但没有问少年他们之间的事情与仇恨。

现在少年想说，她却只想捂住少年的唇瓣，让他别说了。

顾野却笑着，似乎是满身脏污，所以就毫不在意了，只是指尖苍白无意识的绞紧了衣角。

苍白的皮肤在焰火的照耀下更显瓷白。

“他说我长得好看……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