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信还是决定，问问邱四四的意见。

她爸正在客厅里练表演姿势，视频开着，她妈吃着盒饭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话，视频里的嬉笑声传出很远。她妈的工友们都说，邱家要出一个大网红了，以后可以带货。

邱四四站在院角，警惕地看向大门，淡淡的眉毛皱得很紧。

她说，她妈妈告诉她，女人要自爱。古时候，女人婚前和男人睡觉是没人要的，乱和人睡觉是要浸猪笼的。

搜消息十分容易，只要她会说普通话，智能语音能代替她打字。她从网上找消息，发现的确如妈妈所说，很多女人被迫发生关系以后选择自缢，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个浪荡的人，才能换来别人的尊重。

邱四四知道大家在偷瞄她，也知道大家为什么偷瞄她，所以她不在活动室待。她知道别人一定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一定像网上所说，说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她想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大家都看不起她，她就去死。只要死过，大家就不会看不起她了，也不会认为是她的错。

她当然不明白，一个人即便死了也不可能换来好名声，好名声是要活着的时候去争取的。她只知道那些故事里的贞洁女人都这么做，她也应该这么做，她妈可能会叫她这么做。

邱四四怕死，也不想死，整天生活在惶恐之中。她没想清楚孩子到底要不要生，大人都说孩子是天使，是母亲的小棉袄，她又觉得她应该生下孩子。况且，她和丁子星已经是有婚约的，结婚生孩子正是人生常事。但一想到怀孕的事情被妈妈知晓，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特别坚定地告诉姚志信，如果她爸妈知道，她死定了。

姚志信不可思议道：“你妈咋可能喊你去死呢。”

邱四四哭道：“大人最爱面子，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不觉得丢脸。”

姚志信听邱四四带着哭腔说话，不敢提任何意见。邱四四想去医院，他便决定陪邱四四去医院。

丁子星回家要钱很容易。尽管他爸做生意亏了，也没少他一分钱的零花。

丁子星晚上便从他爸手里要了两百块，又从他爸兜里偷了五百，前后加起来快一千。第二天一早，邱栋梁去活动室排练，邱四四便说要找姚志信。而姚志信说，他要找邱四四学写字。就这样，三人凑到一起，从小路走到公路边去等公交车。

村里没通公交，坐公交要沿公路走过两座山。邱四四怀孕，显然不适合劳累。

平时，隔壁村有人开小货车拉客，会路过村口。

拉车的两口子，男人开车，女人坐后面收钱。载重0.5吨的小货车，在车位加了棚子，一人十块往神女峰景区送，村里很多想去做生意的都坐这车。

他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坐小货车到公交车站，一种是直接坐车去神女峰，再转车去省医院。

丁子星不计成本，准备直接到神女峰景区转车。

走到村口，小货车刚刚离开，王小虎正喜气洋洋往回走。

王小虎今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姜黄色T恤，身上还沾着泥巴。他一贯流着鼻涕，路过丁子星身边的时候，用手背一抹，狠狠吸了吸。

丁子星那没治好的傲娇脾气又回来了，昂起下巴说：“你看见我们来了，咋不喊车停下嘞。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又不晓得你要坐车。”此时路边没大人，王小虎也不怕和丁子星说话被发现，便停住脚步问，“你们去哪儿？”

丁子星答：“去县城耍。”

“你们也太懒了。我爷爷卖果子早上七点就出门了，走到这里七点半，八点车就来了。你们这没赶上，还不晓得等好久。运气不好，今天就没得坐了。”王小虎说罢，看向姚志信和邱四四，“你们咋又钻到一起去了，你爷爷晓得吗？”

邱四四把衣角揉了又揉，姚志信不答话。

丁子星喝道：“你个老六，你烦不烦，滚滚滚，没事嫑来公路旁边跑，小心拿给车撞了。”

王小虎切了一声，进了村。

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丁子星想搭便车也不成。没一会儿，邱栋梁就找来了。

邱栋梁扯过邱四四，狠狠瞪了丁子星一眼，看姚志信的目光尤为复杂。

“你们想爪子，想离家出走蛮！”又扯着邱四四纤细的胳膊骂，“说你两句你还耍脾气了，说不得你是不是？”说罢，将邱四四往进村方向一推，让邱四四回家。又转头没好气地说姚志信，“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言下之意，姚志信被丁子星欺负狠了，现在还和丁子星在一起混。

姚志信气呼呼的，但想到邱四四怀孕的秘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邱四四脸色煞白，蹲在路边又吐了。邱栋梁担心之下，才没继续追究。

邱四四被邱栋梁带走了，丁子星咬牙切齿说都怪王小虎告状，要去找王小虎算账。

姚志信无语道：“你以为你的红星社是黑社会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你爸一心要当标兵，咋就养出你这种败家子。”

丁子星嘴撅得老高：“嫑以为你仗着跟我老婆好，就能在我面前耍横。”

姚志信翻了个白眼：“有你这种老汉，不如投胎时候就把自己勒死。”

斗嘴归斗嘴，丁子星莫名其妙想起宋阿毛经常抱怨。宋阿毛说，他有那样的爸妈，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下来过。丁子星想，要是他儿子也这么说他，那他可真是白活了。

就像他天天喂钱多多，钱多多有一天会咬他的话，他肯定觉得喂钱多多的肉都白喂了。

丁子星扯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没头没脑地说：“以后，我要学会善良。”

这一次，没走成，去坐车的消息就传开了。

晚上，三人都被询问为什么去等车。三人不约而同撒谎，说只是想去看神女峰。大人们以为他们是在家憋坏了，也没在意。

应付了大人，晚饭过后，三人又凑到了邱家房子后头。

邱四四想吃马齿苋滑胎，可丁子星不同意。

丁子星想去医院产检保胎，邱四四就哭。

丁子星第一次觉得，有事情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学电视里的镜头给邱四四跪下了，还流了泪。

还没商量好，邱栋梁没见邱四四，在院子里大声喊。

邱四四像着急回圈的牛羊，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