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寒能够感觉到母亲的手的冰凉，龙寒能够体会到老中医那一声悠长叹息中的复杂意味，龙寒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废物，但他没有勇气从那角落里走出来。

如果说那是泥潭，如果说那是深渊，他认了。

因为，他习惯了。

习惯了自小被疏远，习惯了躲在角落，习惯了渐渐远离。

他之前是想抓着什么东西往上爬的。

但是，没有东西给他抓。

可是，他还是有基本的良知的。

他明白，在他的生命中，他的母亲给了他全部。

在他无能，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他只能这样抓着母亲的手，只能无助的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母亲沉睡了两天。

这一晚，她突然醒来了。

她问：“多会儿了？”

“妈，你睡了两天了。”

母亲猛地坐起来，跳下地，披上衣服，就开始给龙寒收拾东西。

她一边咳嗽，一边着急着将所有能够给龙寒带着的，需要的东西收拾好。

龙寒问：“妈，你做什么？”

母亲说：“明天，妈送你上火车，去H城。”

龙寒一愣，随后惊问：“为什么去H城？”

母亲说：“没有为什么，你必须去H城。明天，坐火车到达H城火车站，会有人接你，送你去H城的中学读书。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必须去。”

龙寒不明白：“妈，你不去吗？”

母亲心里的难受，除了她自己知道，谁都不能切身体会。

就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她已经没有了可以依靠的男人，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她愿意离开这最后的慰藉吗？

她当日不愿意。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她没有钱，也没有技能，在H城那样的超级城市生存。

母亲不回答，只是尽可能把东西收拾齐。

收拾好，已经是深夜。

母亲从转头缝里，把这些年积攒下的钱，拿出来一半，交给龙寒，叮嘱说：“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你好好的，妈妈就能活。”

龙寒手里的钱，是那样的皱皱巴巴，那都是母亲一点一点省出来的。

妈，为什么一定要我去H城？

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你？

清晨，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的母亲，拉起龙寒，走过十多里山路，送他坐上火车。

过程很短暂，因为火车就要开了，没有时间留给他们。

当火车缓缓驶去，当龙寒和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母亲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喷涌而出。

孩子，好好的生活，妈只求你平平安安。

母亲转身，走过十多里的山路，回到清冷的房子里。

她的病，根本没有好。

......

火车渐渐靠近H城。

那个由钢铁和混凝土搭建的巨兽，它以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姿态，匍匐在大地上。

H城是中国十座超级城市之一，且排名在前五。

超级城市，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智能城市。

这十座超级城市，依托国家的试验性战略计划，完成了未来智能城市所需要的全部基础设施的搭建。

整座城市，被完善的电力、信息网络所覆盖。万物互联，在这十座超级城市中，初步成为现实。

智能设备，智能家具，智能交通的运用，使得这些城市中居民的生活，几乎脱离了柴米油盐的繁琐，有更多的时间可供支配。

这也是智能城市之名的由来。

火车进入H城中。

龙寒感觉到一种震撼。

仿佛进入远古巨兽的腹中，感受从未见过的文明。

火车在车站停下。

龙寒下车，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便走过来，问龙寒说：“是叫龙寒吗？”

“对。”

“我来接你，去晶凰高中读书。”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母亲写下的字，龙寒认得出。

听到晶凰高中，龙寒的表情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那个中年男人的嘴角，露出一种带着明显轻蔑的嘲笑。

当日不是因为龙寒身份太高，看不起这座中学。

而是因为那个中年男人明白，龙寒的见识太低，根本不明白，晶凰高中在H城中的地位。

十大最强中学，晶凰高中排位第七。

这是无数家庭梦想中能让孩子进入的中学。

如果知道这一点，龙寒的表情绝对不是现在的淡然。

龙寒答应，跟中年男人坐进一辆车。

中年男人将车开入晶凰高中，将龙寒带给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

“林老师，交给您了。”

“好，但他的手续，你们要尽快办过来。”

“您放心。”

中年男人并没有交代龙寒什么事情，便走了。

他并不认为，需要跟龙寒交代什么。

这一切，不过是一桩交易。

而从交易的角度看，龙寒明显吃亏了。

中年男人不禁呵呵笑了，真是没见识的一对母子。

那位被称作林老师的女人，对龙寒说：“你被分在7班，跟我来。”

龙寒跟在她身后，走向一栋精致的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