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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之舱

作者:科学文创郑军 | 分类:科幻 | 字数:118.3万

十六章:分歧(四)

书名:时代之舱 作者:科学文创郑军 字数:3092 更新时间:2024-10-11 05:15:22

(四)

会议结束,朴运成就推出了《恢复班级授课制暂时办法》。包括弟岛在内,大批孩子涌进科学预备学校。教室不够,大会就把过去的养成院、真理堂和官衙改成校舍。再不够,就借科学会堂、工人宿舍这些地方临时教学。

然而,在已经实行几年的新学制中,一名行为教师带十个孩子,才能作到因材施教。现在一个人教几十个人,只好让他们坐进宽大的教室,盯着黑板,听老师干讲。就连符合这种条件的教室都没有多少。

望着蜂拥而入的孩子,行为教师既喜又忧。喜的是后备力量空前扩展,忧的是他们难以坚持以前的高水准。教上两三个月,还没把几十个孩子都认全。一个班这么多学生,不可能集中住宿,只能让他们晚上回家,白天入校。孩子们的日常生活都在教师视线之外,完全谈不上行为塑造。

人数骤增,实验设备根本不够,实习机会更是减少很多。大部分学生只能阅读《科学世界基本图景》,外加几种补充教材。然后便是背诵、书写、记忆,完全陷入被他们批判过的旧学教育模式。

“这样下去,孩子们只能死记硬背。”

“外人会觉得,科学教育就是从背一本书变成背一堆书。”

“这拨孩子明显没有以前那样对科学有兴趣。”

……

行为教师多数从预备班毕业,接受过科学教育薰陶。他们中有不少人希望回到过去,每人只带十个孩子,吃住都在一起,有充分时间对每个学生精雕细刻。

夫妻再见面时,金子淇把新学制的不顺利讲给丈夫听。“要不,你再和小田部长商量一下吧。”苏吉拉纳建议道:“毕竟她是教育专家。”

“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

“我觉得她在这个问题上,和会长有很大分歧。”

“我也看出来了。但是咱们向来不站队,小田老师也能理解吧?”

金子淇鼓起勇气拜访小田雅子,把扩校实践中的问题讲给她听。行为专家并没有埋怨她,而是拿出了《大学科学通识教材》。

“以前我们不知道旧科学是什么样,现在穆安达带来资料,这本书你读过了吧?”

“读完了,和我们的新科学头脚倒置。”

“是的,旧科学以逻辑体系为本,所以要把学生关在教室里听讲、读书、写字、记忆。新科学以行为体系为本,呆在教室里能练出什么行为?”

是啊,金子淇现在深有同感。不光是科学的旧时代,真理教的学校也这么教学生。现在她已经看到,前面那些毕业生积极主动,对科学充满热情。不用谁下命令,自己没事就在搞发明创造。现在这批学生在教室里已经听得晕头胀脑,尤其在弟岛,很多孩子被家长强迫着送过来,一直都没表现出对科学的兴趣。

“部长,这个问题我都看到了。唉,当初我也差点认可了新学制。”

“这不怪你,你的初衷是想让更多孩子有教育机会,其实我们的培养速度也不慢。”说着,小田走到里屋,拿过一张很大的报纸。“你把它折二十次,看看能有多高?”

金子淇把纸摆在桌上,慢慢折、用力折、用尽全力去折,只折到第六次。

“二十次以后,它会高过模范城里所有的楼。即使每年一个行为教师只带十个孩子,然后其中一名成为新的行为教师。几代之后,全人类都能接受科学教育。所以,没必要搞得那么急。”既然新学制已经实施,不便阻止,小田决定不妨扬长避短。“预备班可以先这样办,以后从他们中间挑选尖子生,送到科学学院,仍按照以前学制进行教育。”

“放到科学学院去教?”现在这座学院还是科研机构,往期预备学校毕业生都以助手身份去那里工作。

“是的。科学事业需要精英,育人更不能粗制滥造。”

如果只是愚昧的原住民对科学有敌意也就罢了,这天,苏吉拉纳又找到朴运成,请示一件他不好处理的事。

科学遗民穆安达入境后,就和李彦昌,科切托夫一起对译《科学之舱》。这份资料把各种技术分成三个时代,李彦昌有把握直译的只有蒸汽机时代,电气时代的技术由他和科切托夫共同翻译,加上各位专家共同研究,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

到了信息时代的技术,就是让全体专家都来分析,往往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科切托夫不通科学,帮助有限。穆安达不仅通晓法语,带来的材料大大补充《科学之舱》的内容。现在,他们一下子将《科学之舱》的翻译推进到二十世纪,甚至都搞清了运载火箭的原理。

然而在半年交流中,穆安达逐渐接触新科学,与他自幼学习的科学体系大相径庭。穆安达的科学来自古代教材,按照物理、化学、生物、地学等基础学科分门别类编制。全家世代传袭这个体系。乍遇到新科学,初而新奇,既而迷惑,经常在会议上发表质疑言论。

穆安达上岛时还带了兄弟、儿子、侄子等人,都学过古代科学。他们不仅和穆安达一起翻译《科学之舱》,也共同对新科学提出质疑。想当年,有没有完美逻辑体系是衡量科学成果高低的主要标准。理论科学高于应用科学,应用科学又高于工程技术,而物理学又是所有理论科学的基础。

按这个标准衡量,《科学之舱》不过是一堆技术汇编。

就这样,穆安达家族的人在模范城里不断和专家们争论。“因为体系不同,他们家都不愿意接受会员资格。”苏吉拉纳搞不懂理论争执,只是想解决实际问题。

朴运成沉思不语,作为会长,他要站得更高。这不仅仅是体系之争,如今的科学国家实际上已经人分几等。最高是大会会员,第二等是为他们服务的外围劳工,第三等是普通百姓,最后是劳动营和矫正营分子。等级不同,相应地拥有不同资源,比如,最初仅允许会员成为科学城市的定居者,现在已经放开到外围劳工,然而他们都必须宣誓效忠新科学。

穆安达这家人怎么划分?他不接受新科学,纵使有精深的科学知识,却不能加入科学大会。甚至,他能不能算科学人都成为问题。

“除了不承认我们的体系,他对四大目标有异议吗?”

“有,穆安达公开表示,以逻辑是否清晰为标准,行为科学和历史科学都不能算科学,从它们推导出来的社会目标更不能接受。他甚至认为只有剔除任何社会目标,才能收获纯粹的科学。”

新科学是条船,行为科学是帆桨,历史科学是舵盘,这是不可动摇的体系结构。四大目标更是朴运成的创建,从公布那天起就不只是科学结论,而是社会改造纲领。这几年他们依靠旧技术所制造的一切,蒸汽船、铁路、电报线、铁壳船,还有射程四公里的火炮,最终都服务于那四个社会改造目标。

这样一来,穆安达连科学人的门坎都不能进入,但他的科学知识无疑又超过绝大部分会员。“对于新科学,他还说过什么闲话?”朴运成问道。

穆安达认为新科学逻辑紊乱,体系不清,基础理论与工程技术混为一谈。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苏吉拉纳并不明白,只好原话照转。

“好吧,既然不能接受新科学。那我们感谢他付出的劳动,按照科切托夫的标准给他们报酬,但是科学人的标准不能变。想当科学人,必须接受新科学,终生服务四大目标,否则便等同于普通人。”

这项政策不仅仅是针对穆安达。朴运成相信,在世界许多角落里,还有像穆安达这样的地下学者。将来要不要接纳他们?如果接纳,要如何安排他们?对于这些麻烦,他们现在就要定规矩。

“另外,穆安达还声称,生态学也是科学,不应该回避研究生态……”

“生态学!”朴运成愤愤地一拍桌面。“难道他也要保护所谓的生态平衡吗?这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苏吉拉纳隐约感觉这两者不是一回事,但以他现在的学识还分辨不清。

“对了,卡梅丽娅是不是正在出版穆安达的书?”

“已经校对完毕,正在排版。”

“停下来别印,一本都别印,他们家带来的所有旧科学资料都不能扩散!”

苏吉拉纳目瞪口呆,不是要重建科学文明吗?连一本科学资料都不能传播?现在不予印刷,将来是不是还要收缴?

“可是……可是……李彦昌和恩桑泽两位老师对那些资料评价很高……”在学术问题上拿不准,苏吉拉纳只好把专家意见抬出来。

朴运成把双手搭在苏吉拉纳肩膀上,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老弟,这件事上别听那些书生的话。我们整个组织都架构在新科学基础之上,这不是学术问题,这是科学大会将来要到哪里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