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哎唷——哎唷——”

劳动号子在工地上回响着，一个四米多高的铁家伙在人们的拖动下缓慢前行。全靠手工劳动，他们打造出了实用型水轮机。它的输出功率超过1000千瓦。这个计量单位来自“科学之舱”，新一代能源专家没有自己的计量单位，就直接音译出当年的电学单位。

这件大功率水轮机全重35吨。没有吊车，全靠人力把它拖到预定位置。在组装车间和水电站之间，科学大会铺设起一条铁皮包封的木轨，贯穿平原。但是最后几百米要爬坡，他们只能将圆木垫在水轮机下面，一起拖动。

当初为建砖厂，科学家园从旧人那里招收简单劳动力。经过这段时间摸索，他们制定出《科学工人招募办法》，以民政处长苏吉拉纳的名义公布。所有想从事科学劳动的人，必须接受或者承诺接受科学教育。

就这样，陆续有一些工匠，或者识字的文化人，或者愿意学习的青年农民汇集到模范城工地。柳德米拉仍然是最积极的一方，姐弟二人几乎把所有识字旧人都派过来。这些人不仅能带回更多收入，也会空下更多土地。

现在，模范城已经有上千名科学工人，其中一半是柳德米拉筛选来的旧人。而他们当中的一半又被授予“科学工人”称号，每人还发了一枚银光闪闪的胸徽作标志。徽章坚硬美丽，材质却不是银子，而是用电炉加工的镍钢。这是巴布鲁搞冶金实验过程中的副产品，发给这些工人，让他们时时能感受科学的威力。

眼下，四百名科学工人分成十人一组，轮流拖动水轮机。到了上坡路段，还要再加上二十人推送。像这种大型工程项目，会员不分职务，只要有空便来参加义务劳动，分享创造新世界的快乐。朴运成身高体壮，也加入到队伍中来。

在劳动号子激励下，水轮机一点点向山坡上面移动。看到它在缓慢移动，周围不时响起欢呼声。苏吉拉纳力气大，当然少不了干体力活。队伍两边，甄淑兰带着几个女会员高唱打油诗，给干活的人群鼓劲。

这就是我们的大机器，

它绝不停止转动。

电光闪烁，

让那些酸腐的文人，

再次气死于坟墓。

这就是美丽的新世界，

在我们的双手中缔造。

电力流淌，

让那些无知的邪教徒，

再次屈服于科学。

休息时苏吉拉纳问沈铭贤，他们唱的这是什么？这个年轻的老会员还没回答，过来送水的金子淇就把话题截了过去。“《大机器停止转动》，真理纪元前111年，英国作家福克斯创作。刚才那首诗在嘲笑这部小说。”

沈铭贤一挑大拇指。“还是让嫂夫人教你吧，她讲得都对。”

金子淇告诉丈夫，那是一本先觉文学，虚构了一个未来世界。全人类都生活在一台大机器控制下，谁都不知道大机器怎么运转，如何维修。有一天它突然坏掉，已经习惯依赖机器的人类彻底灭亡。

“他们这首打油诗就是反讽那本书。歌词大意是，大机器都是他们制造，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可怕，只有对科学一无所知的文人才怕机器。”

“老婆，你以前算不算那群文人中的一员。”

“好啊，你敢笑话我？当着水轮机的面，把电磁感应定律给我背一遍！”

两人说着，笑着，看着水轮机一点点向电站工地刊发。创造新世界不仅是劳动，更是娱乐，甚至是节日。千百年来，一尊尊圣像也被人们拖着安放在萨蒂扬里面，个头大的雕像比这台水轮机质量还大。人们也为他们流下汗水，完成的事情却是天差地别。

历史不必完全重复，既然有了电力，他们就不准备用蒸汽机作工业动力。拜“科学之舱”所赐，张冲已经知道交流电是最合理的输电方式，学会了计算交流电的公式，掌握升降电压的原理。所以，模范城一步迈入电汽时代。他们将要建设一座水电站和一座火电站，离市区各有三公里远。将来再生蒸汽机，主要作为移动动力推动汽船火车。

在模范城的核心规划区，一平方公里内已经清空农作物，砍光树木，来自全岛的科学工人用牲口拖动石滚平整土地，以便建造工厂和实验室。到处都是简陋的工棚，大会专家兵分两组。模范城建设到哪一步，有关专家就住到这里现场指挥。剩下的留在科学营地继续搞技术再生。

所有新建筑都没出现之前，王新田先指挥工人开挖各种输水管线，在上游设置水厂，还有排水管道，它们将把雨水和污水分别排入河的下游，—直冲入埃尔斯米尔湖。

给排水管道和发电厂都完工后，这里首先要建设钢铁厂、造纸厂、化学原料制备厂和机床厂。当然，生产核心依旧是兵工厂，它将建在河对岸，在所有工作中离居住区最远。阿米塔娜不断地计算出各个项目的用工量，苏吉拉纳以此为标准，到各地征发民工。佩什梅格调查过海禁前当地农民的平均收入，按照2倍的标准给他们发放工钱，这个数字确保农民们积极入城工作，财政压力又不至于过高。

工地上竖着各种标语，激励着人们的干劲。最醒目的是“离决战还有24年！”，高竖在中央广场上提醒岛民。其它还有“知识越少越反智！”、“你识字吗？来学习科学吧。”、“没有新人和旧人，只有智者和愚人。”、“先搞生产，再搞生活。”

大规模工业生产还没成型前，科学大会需要很多传统工匠，这些人也由苏吉拉纳出面招募。

经过持续一年的清理，安全员收获数不清的兽皮，苏吉拉纳雇来一群皮匠，对这些兽皮进行鞣制。真理教治下的皮匠只能加工饲养的牲畜皮张，不能加工野外猎杀得到的兽皮，现在他们已经无所顾虑。

不过，弟岛冬天并不寒冷。除了高山地区，其它平均气温都在零度以上，皮毛服装很难穿用。这些兽皮主要用来制造皮带、皮包、皮箱等日用品。

这天，交通主持麦斯欧德找到苏吉拉纳，把一张金属独轮车的图纸交给他。岛上使用的独轮车都用木料制造，粗大笨重。改成钢铁制造后体积变小，运载量可以提高五成。“副会长，岛上有能打造它的铁匠吗？”

苏吉拉纳想了想，点点头。

“哦，那太好了，你顺便帮着压一下工钱吧。”佩什梅格在旁边接了话。

“这也没问题。”

主持专家交来的任务，苏吉拉纳总是率先办理。送走他们，他立刻找到金子淇，让她邀请佐尔的亲叔叔凯里出任包工头，请村里最好的铁匠打造金属独轮车。

金子淇听了他的话，好一阵没回音。

“怎么？我没有说清楚……”

“不，但是凯里这个人……我告诉过你的，他曾经想娶我。”

“这算什么，我都不当回事，你觉得他会介意？”

金子淇摇摇头，凯里为人朴实，只要有钱赚，他不会在意这些。不过为了避嫌，她还是带着苏吉拉纳一起邀请凯里。铁匠虽然没文化，但是早就在脑子里设想过金属独轮车的样子。只是害怕犯再生罪，没敢付诸实施。现在，就是当年那个负责调查再生案的人，跑来邀请他们犯这个罪。

凯里虽然从未制作过，但有图纸在，干起来不算很难。作为承包方，凯里不算科学工人，双方很快谈定工钱。货币刚刚恢复流通，人们还不信任，所以他们索要了每人一年的口粮。谈妥后，凯里很感谢金子淇为他们找到活计。他又让新娶的妻子做了顿饭，也算是暗示从此不再纠缠金子淇。苏吉拉纳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坐下来与凯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两个人乘着平板马车离开村子，一个安全员驾着车送他们回模范城。苏吉拉纳喝多了，枕着金子淇的腿睡了过去。朦胧间他被惊醒，原来是金子淇低下头，轻吻他的前额。苏吉拉纳甜在心里，继续装睡。

就这样，木匠、铁匠、皮匠、石匠……岛上大凡有点手艺的人都接到科学大会订单，而且都是他们平生未见的价格。大规模机械制造开始前，所有工匠都已经动员起来。

忙完这些，苏吉拉纳钻回帐篷。“老婆，说好三天一次，我已经等不及了。”

“永真还睡在这里，别把他弄醒了。”

“咱们速战速决……”